第二次转变(第23/32页)

不过我还是替阿尔瓦罗难过,他很想被庄园主们接受(且不管他的非洲家人),如今却饱受诘难,名誉扫地。我不知道他一家人该怎么过下去。他们已经被要求搬走,很快就要离开那座混凝土房子;而他们一时半会儿恐怕找不到类似的住处。安娜说:“他可能趁此机会把家里人忘掉。”这件事我不愿意多想,但似乎是真的。阿尔瓦罗从没对我提起过他的家人,也从没提过孩子们的名字或性情。我仅仅在路上见过他们:非洲人模样,有点像乡下孩子,从混凝土房子的小游廊上向外张望,或从屋后茅草顶的厨房里跑出来。我觉得,阿尔瓦罗要是找到新工作,多半会搬出去,在新的地方和一个新的女人、一群新的情妇开始新的生活。他也许会把这样的结果当作上天的赐福,它会让他的生活恢复平静。

我有好几个星期没见过他了。我们已经很久没一起去仓库之类的地方冶游了。后来有一天,我们在通往城里的柏油路上碰到了,他看上去无精打采,脸上流露出被解雇的屈辱和担忧。但他的口气很是不屑。他说:“我真不知道那些混账家伙以为自己是谁,威利。统统都会烟消云散。他们将会去里斯本,去巴黎,去伦敦,口口声声谈论孩子的教育。他们这是在做美梦呢。”我觉得他是在模仿已故主人的末世论调。但他当真有消息。他说:“游击队在边境那边扎营了。那边的政府支持他们。这回是货真价实的游击队,可不是闹着玩儿。一旦他们决定行动,我看不出有什么能挡得住他们。”

几个星期来,城里的驻军一直在减少,有传言说,军队正调往北部和西部的丛林深处。但报纸上几乎绝口不提。阿尔瓦罗告诉我那些消息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报纸才宣布说军队成功“扫荡”了北部和西部,直捣边境。然后军队开始回城;一切恢复原样。各处欢场重新忙碌起来。但这时候我已经和阿尔瓦罗失去了联系。

我在欢场越来越找不到欢乐,部分是因为我担心再遇到朱利奥的女儿,而主要原因却是,那种性虽然曾以其直接和野蛮让我激动,但此时已变得机械。第一年,我还在脑子里记着去那里的次数;我会一遍又一遍地计算,将外出、午餐、拜访同那些温暖隔间里或幽暗或明亮的瞬间联系在一起,为自己的那一年做了一套特殊的日历。后来渐渐地,我去那里不是出于需要,而只是为了增加次数。再后来,甚至仅仅是为了测试自己的能力。有时候我不得不逼迫自己;我希望那瞬间不要再延长,希望它尽快结束。那些女孩总是心甘情愿,随时准备展示力量与柔韧的技巧——这在一开始曾带给我全新的感觉和全新的自我认识——以及对每个人、每件事都一视同仁的温柔。而现在这感觉已经耗尽、枯竭,让我下腹干瘪,我需要休息一两天才能复原。正是在这种疲惫的状态下,我开始重新和安娜做爱,希望找回最初那种自然的亲密。可是不行。昔日的亲密不是建立在做爱之上的,而现在,她并没有责备我长久以来的冷淡,仍然像我记忆中那样羞怯。我给她的欢乐少之又少,我自己则完全没有。阿尔瓦罗曾在城里的咖啡馆问我:“你想不想去看看她们究竟在做些什么?”现在我比那时候更加烦躁,更加不满足。那时候我还没有被带入一种充满肉欲的生活,不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

卡拉宣布说,一旦找到新经理,她就搬去葡萄牙,不再回来了。这消息让我们圈子里的人都心情沉重,一连几个星期,我们都在努力劝她改变主意,这不是因为我们在替她着想,而是替我们自己着想——一如往常有人去世的时候。我们是在忌妒,在担心。卡拉要走了,科雷亚夫妇要消失了,这仿佛预示着我们这个特殊的世界行将崩溃。这触到了我们之前不愿虑及的新恐惧,也贬低了我们目前生活的意义。即便是从不忌妒任何人的安娜也愤愤地说:“卡拉说,她要走是因为她一个人在那栋宅子里住不下去,但我恰恰知道,她不过是在做加辛托叫她做的事。”

很快新经理就找到了。此人是卡拉某位修道院学校校友的丈夫,据说——出自卡拉之口,为了让大家同情这对夫妇——生活对他们很不公平。他们不会住在经理的房子里;阿尔瓦罗和他的家人把那几间房子(以及他们加盖的茅草窝棚)搞得一团糟。他们会住在庄园宅子里。安娜说:“卡拉说是为了照顾日子艰难的朋友,其实是为了让朋友帮她维护宅子。卡拉从欧洲回来,发现宅子已经开始坍塌了。我百分之百相信,过几年等房价一涨,卡拉就会把它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