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转变(第25/32页)

没想到家乡竟然近在眼前。我努力让自己回到两百五十年前总督宅邸刚建好的年代,努力在那难以想象的时间轴上找到某个立足点。那时候,天空永远晴朗;除了下雨的时候,海面永远碧蓝透明,模样古怪的小舟缓缓靠近,抛锚停泊,随波摇荡;这个小城还没有多少居民,仅仅是海岸线上的一个落脚处,没有路通向内陆的锥形巨岩,当地人还没有受到外来影响——当然并非完全如此:纠纷时有发生,人们不得不去请巫师。我就这样想象着,然后非洲大陆不见了,印度和果阿浮现,我看见一幅残酷的画面:工匠的双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忙碌,为这里的总督雕刻华丽的长椅和座椅。这仿佛是一种回顾我们历史的全新视角。两百五十年:在伦敦的某些地方,这段时间尚能触及,并能不无浪漫地再现;在印度,在我们城里宏伟寺庙的阴影下,也可以;但在这里,在总督的宅邸里,历史是那么遥远,一切都那么遥远,这样的回顾显得可怕。

房间里大约有一百多个人。多数是葡萄牙人,我很怀疑他们中有谁会有我这些念头。非洲正在向他们关上大门,我认为他们不会质疑这一点,尽管有人在演讲,仪式还在进行。但他们都很自在,享受着这一刻,在这栋老房子里谈笑,仿佛事不关己,仿佛懂得如何与历史相处。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羡慕葡萄牙人。我希望我也能这样泰然地面对过去;但当然,我们的起点截然相反。

而我自始至终都在想格蕾萨——卡拉在修道院学校的校友,新经理的妻子。我在楼上待了一会儿,才看见她。我没有在广场的阅兵礼上见到她和她丈夫,也没有在这里找她。没有找她却见到了她,在我看来,这是一份很大的运气,是某种礼物。但我不愿强求什么。除了卡拉说的那些,我对她毫无所知,而且我极有可能误解了她的眼神。我想,为了安全起见,最好是看看我们会不会意外地走到一起。意外慢慢发生了。我们在一张果阿沙发椅和一幅葡萄牙总督肖像前遇到了,她一个人,我也一个人。从她的眼睛里,我再次看见了先前看见的一切。我欲火中烧。不是在伦敦时那种愚蠢、莽撞、隐秘的欲望,而是出于知识和经验、真正围绕着对方的欲望。与此同时,我仍然很腼腆。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神那么暧昧。

我说:“我想见你。”她说:“和我丈夫一起?”可怜的家伙就这样立刻被甩到一边。我说:“你知道这问题很傻。”她说:“你什么时候想见我?”我说:“明天,今天。随便哪一天。”她故意顺着我的话的字面意思说道:“今天这里有个午餐会。明天是我们的星期天午餐会。”我说:“我想星期一见你。你丈夫要去城里,和政府的人谈腰果和棉花的价钱。让他带你来我们家。顺路。我们简单吃点午饭,然后我开车送你回家。我们可以停在德国城堡。”她说:“以前在修道院念书的时候,我们偶尔会去那里郊游。非洲人说那里闹鬼,就是造城堡的德国人。”

星期一午餐后,我没有跟安娜讲任何借口。我找不出来,如果她不同意,我也准备好面对最坏的结果了。我只是说:“我送格蕾萨回去。”安娜对格蕾萨说:“我很高兴你们安顿下来了。”

德国城堡是一处荒废的庄园宅子。这些年来,我从庄园主圈子里的各种流言中得知,那是一个幽会的地方。而我能选的也只有那里。在平原上飞驰一个钟头,远远看去,锥形巨岩连成了一道低矮的蓝色山脉。平原上的沙土还算肥沃,放眼望去十分空旷,几处村落掩映在黄沙绿树之间。城堡坐落在一处山坡上,很远就能看见。那是一栋宏伟奢华的庄园宅邸,阔大高耸,房前的游廊两侧各有一座圆形混凝土塔楼。正是因为这两座塔楼,这房子才被称作城堡。在这片荒野上建造这种规模的宅子,当年的主人一定以为自己将长生不死,不然就是误读了历史,自以为给子孙留下了难以估量的财富。这里的人对任何事情都不会精确地记录日期;没有人说得清德国城堡是什么时候建造的。有人说是二十年代,建造者是一个德国移民,一九一四年大战结束后从当时的德属东非来到比较友好的葡萄牙殖民地。也有人说它建于三十年代末,有个德国人为逃避大萧条及之后的战争从国内跑了出来,希望在这里建一座自给自足的庄园。但死神降临,历史沿着自己的道路前行,在我来到这里之前很久——还是没有人说得准时间——城堡就已被废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