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转变(第26/32页)

我驾驶着路虎,尽量往花园深处开去。这座前院大花园中原本遍布筑有混凝土围栏的花坛,如今荒芜破败,沙土地上散布着一簇簇顽强的杂草,其间点缀着几株长长的百日草,紫色的九重葛恣意蔓延。宽大光滑的混凝土台阶依然完好,通向游廊。两侧的塔楼上都有孔洞,似乎是为抵御外敌而建。高高的房门虚掩着,能看见里面幽暗宽敞的客厅。地板上落了一层沙砾,有些是风吹进来的,有些颗粒大的或许是鸟筑巢时落下的。房子里有一种奇怪的鱼腥味,我以为那是房子腐朽的气味。我带了一块军用橡胶垫。我把垫子铺在游廊上,我们一句话也没说,就躺了下来。

车子驶了这么久,我们都绷紧了。格蕾萨和我如鱼得水。对我来说,这一切是全新的。我以前所知道的——在伦敦时的偷偷摸摸,可怕的乡下妓女;这儿欢场里收钱的黑人女孩,她们让我满足了这么久,几乎有一年时间我都心存感激;以及可怜的安娜,在我心中,她依然是那个容易相信人的女孩,坐在我大学宿舍的沙发上,允许我吻她,如今依然那么温柔慷慨——都在接下来的半个钟头内烟消云散,我想,多可怕啊,我差一点到死都不知道(这极其可能)竟存在如此深切的满足,而我体内竟有另一个我。无论要付出何种代价,后果如何,这都是值得的。

我听见有人叫喊。起先我不敢肯定,后来我听出是一个男人在花园里大叫。我穿上衬衫,站在游廊的矮墙后面。是一个非洲人,永远在路边行走的非洲人,他站在花园另一头,好像不敢踏进这宅子。他一看见我就一边打手势一边高喊:“城堡里有眼镜蛇,有毒。”难怪我们一直闻到鱼腥味:原来是蛇的气味。

我们穿上汗湿的衣服,走下宽阔庄严的台阶,穿过破败的花园里的荒草,生怕会遇到在几英尺开外就能叫人失明的毒蛇。我们在路虎里穿戴整齐,默不作声地继续上路。过了一会儿,我对格蕾萨说:“我开车的时候一直在闻你在我身上留下的气味。”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可这话听起来再自然不过。她说:“我也能闻到你的气味。”我喜欢她的回答。我把右手搁在她的大腿上,不再挪开,心里悲哀地想起——这次不再感到羞耻——我可怜的父母,他们从来不知道有这样的时刻。

之后,我的生活安排便都以和格蕾萨会面为中心,我不在乎有没有人看出来。我心里的某一部分为自己感到惊讶,惊讶我竟变成了这样一个人。我回想起大约二十五年前在家乡的静修处发生的一件事情。那时候我大概十岁。城里有个商人来找我父亲。这商人很有钱,常赞助宗教慈善事业,但人们都疏远他,因为据说他私生活荒淫无耻。我不明白那个词是什么意思,但它——加上母亲的叔叔所宣扬的革命思想——让我觉得这个人连同他的财富都是肮脏的。那商人一定是遇到了某种人生危机,作为一个虔诚的人,他来到我父亲那里寻求建议和安慰。一番致意和寒暄之后,商人说:“师父,我情况很糟。”说完便停住了。我父亲等着。商人又说:“师父,我就像是十车王。”十车王是个神圣的名字;他是古代憍萨罗国的王,英雄罗摩的父亲。商人微微一笑,为刚才那句话而高兴,因为自己的故事因此增添了些许虔诚的色彩,于是感到轻松了些。可我父亲却一点也不高兴。他严厉地问道:“你怎么像十车王了?”商人本该听出父亲的口气,可他仍旧面带微笑,答道:“也许我并不十分像十车王。他有三个妻子。而我有两个。而这,师父,就是我的麻烦的根源……”我父亲不让他再说下去。父亲说:“你竟敢自比神明?十车王是高贵的人。他的统治公正无私,天下无双。他晚年过的是牺牲生活。你怎敢把你以及你那龌龊的淫欲和这样一位人物相提并论?要不是我崇尚和平,我早已挥鞭子把你赶出门了。”这件事增加了我父亲的声望,而我们这些小孩子后来得知这个商人的无耻行径,也都像父亲一样震惊。有两个妻子、两个家庭是违背自然的。与两个人相约,有两份感情,那永远是错误的。这会让任何一个人蒙羞,这会让任何一个人站在流沙上。

那就是我十岁时对这种事情的看法。而如今,我每天不知羞耻地面对安娜,无论何时遇见路易斯,格蕾萨的丈夫,我都真诚地拿他当朋友,因为我对格蕾萨的爱心怀感激。

很快我就发现他是个酒鬼;初次见面时我觉得他在控制自己的暴力倾向,这个印象就跟他这种痛苦有关。格蕾萨告诉我说,他从早喝到晚,好像为了活下去得时刻补充能量。他每次都只喝一点点,其他人很难发现,迅速灌一两口朗姆酒或威士忌,从来不多喝;他从来不会显出醉态,也不会失控。其实,有旁人在场的时候,这样喝酒使他显得近乎节制。格蕾萨的婚姻生活完全被她丈夫的酗酒所主宰。他们从一个城市搬到另一个城市,从一座庄园搬到另一座庄园,换了一份又一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