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转变(第16/32页)

政府并不着急,但情况开始变化。守备部队在扩充。新建了营房,三层楼,发亮的白色混凝土。营地或军事区在扩大,裸露的沙地上建起简易混凝土房子。一块贴满各色军队标志的板子上说我们这里将成为一支新部队的总部。小城的生活变了样。

政府很专制。但大多数时候我们并不感觉如此。我们觉得政府很遥远,远在首府,远在里斯本。在这里,它没有给我们多少压力。只有在收割剑麻的季节,我才会为它操心,因为我们要向监狱申请,而他们出于体恤,会派出囚犯(有适当监管)来帮忙收割剑麻。割剑麻很危险。村里的非洲人不肯做。剑麻有点像大号的芦荟或菠萝树,或是长满芒刺的巨型绿色玫瑰,四五英尺高,没有花瓣,只有厚实的叶片。叶片底部很厚,边缘长有锐利的锯齿,手伸错方向就糟了。要抓住它们很困难,而且危险,砍下来也不容易。叶片的黑色顶端尖利有毒。剑麻地里老鼠很多;它们喜欢阴凉,又爱吃叶肉。还有吃老鼠的毒蛇,把老鼠一点一点整个儿吞下去。你有时会看到半只老鼠,头或是尾巴,挂在蛇鼓鼓囊囊的大嘴外面,还在蠕动,简直吓死人。剑麻地很可怕,按照规定(但也许只是我们这儿的习惯),收割时必须有护士带着药和治疗蛇伤的血清守在一旁。工作这样危险,而剑麻叶片仅有百分之五能制成纤维;纤维又很便宜,用来制作绳、篮、凉鞋鞋底之类的日常物品。没有那些囚犯的话,剑麻很难收割。即使在当时,剑麻也已经开始被合成纤维取代。我丝毫不关心。

多年以来,没有人挑战过我们好脾气的专制政府,因而它变得特别懒惰。统治者极为安全,因此渐渐将统治的细节视为负担,或者说,看起来是这样;他将重要的政府活动外包或者出租给一些热心、忠诚、精力充沛的人。这些人都发了财;他们越有钱,就越忠心,越能把包给他们的工作做好。因此,这种政府原则确实蕴含着一种粗糙的效率及合理性。

在部队扩充和城市发展的过程中就有这种原则在背后运作。依然风平浪静。人们不再以为会有危险。战争财年复一年地到来。我们每个人都曾染指。我们感觉得到了回报,自以为高尚。每个人都在一次次清点自己的收获。后来大家发现,我们圈子里新近赚钱最多的是科雷亚,那个总是预言灾难、危言耸听、拥有许多银行账户的狡猾家伙。科雷亚联系上了首府的某位大人物,成了一大堆听来令人难以置信的外国科技产品在我们这个城市、这个省,甚至这个国家的代理人(尽管他仍然在经营庄园)。起先科雷亚很喜欢吹嘘自己跟大人物如何亲密,此人是真正的葡萄牙人,显然和科雷亚的代理工作大有关系。而我们则以不无忌妒的嘲讽口吻议论两人不同一般的交情。是科雷亚去拜见大人物的吗?或是大人物出于某种特殊原因,通过某个中间人(也许是首府的某个商人)选中了科雷亚?不过其中原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科雷亚赢了。他将我们远远甩在了后头。

他聊起去首府的经历(乘飞机,而不是像我们大多数人那样,坐肮脏的旧轮船);他聊起和大人物共进午餐和晚餐,有一次晚餐甚至是在大人物家里。但过了一阵子,科雷亚对大人物提得少了。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假装那些生意点子全是他自己的;我们也不得不跟着他一起装。不过,当他历数与他有往来的外国公司,以及他进口的那些军队或城里总有一天会用到的科技产品时,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对于现代世界的了解竟然如此可怜,同时也很惊讶,科雷亚——他真正懂得的只有经营庄园——竟能轻而易举地进入这一行。

他成了我们中间的显贵。当他发现大家的忌妒已经消退,朋友和邻居们不再对他的新身份吹毛求疵时,他反而谦虚起来。某个星期天,他对我说:“威利,我做的这些事你也能做。就看你有没有胆量。跟你说了吧。你在英国待过。你了解博姿商店。我们这儿需要他们的药品以及其他一些东西。他们没有代理人。你可以做他们的代理人。你写信过去。他们要推荐信,你就给他们。你的生意就开始了。他们会很乐意的。”我说:“可是他们送货过来,我该怎么处理呢?我该怎么开始卖?我把它们放哪儿呢?”他说:“这就是问题。要做生意,你得先像个生意人。你得换个思路。你写信给博姿那样的公司,不能以为他们会只想跟你做一年半载的生意。”听他的口气,我想他和他的老板曾经认真研究过博姿的生意,但没什么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