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第安纳 Indiana(第14/18页)

明戈利用了大会的延期,督促农场改善与周边白人村镇的关系。他让蓝德阵营的几个人改变了立场——他们还不是完全明白蓝德到底怎么想的。他这个人语言平实,但观点晦涩。

“要是他们决定下来我们应该离开呢?”科拉好不容易把这么多字凑成一句话,其繁难的程度,她自己也觉得吃惊。

“他们?你是我们的一分子啊。”瓦伦丁在莫莉来看书时常坐的椅子上坐下。在近处一看,就能看清楚,这么多人已经让他不堪重负。他脸上分明写着疲倦二字。“这也许超出了我们的掌握。”他说,“我们在这儿搞的建设……有太多的白人不想让我们拥有。虽然他们原来并没有怀疑过我们与铁道结盟。看看咱们周围。如果他们因为一个奴隶要识字就把他杀掉,那你以为他们看到一座图书馆会是什么感觉?我们这间屋子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思想。这么多的思想对有色人来说,也包括有色妇女,实在是太多了。”

对瓦伦丁农场种种不可能的财富,科拉是那样全身心地珍爱着,竟至于忘记了它们是多么不可能。这座农场,还有毗邻的有色人经营的其他一些农场,实在是太大,太成功了。一块黑色的地区出现在了年经的印第安纳州。瓦伦丁的黑人血统几年前便已为人所知。有些人因为平等对待过一个黑鬼而觉得上了当——然后又因为他的成功,自感受了傲慢黑鬼的羞辱。

她给瓦伦丁讲了上个星期发生的一起事件,她走在路上,差点叫一辆马车撞倒。车夫从她身边经过,叫嚷着令人作呕的污言秽语。受到辱骂的不止科拉一个。附近市镇新来的人,流氓无赖和底层白人,在农场居民进城置办日用品时,已经开始打人了,还对年轻的妇女动手动脚。上个星期,有家饲料店挂出招牌,上面写着“白人专享”——一场噩梦从南方袭来,就要落到他们头上了。

瓦伦丁说:“我们有作为美国公民的合法权利待在这儿。”但逃奴法案也是法律事实。他们与地下铁道的合作让事态变得更为复杂。猎奴者并不经常露面,但并非闻所未闻。春天的时候就来过两个猎奴者,手持搜查令,把农场里的房子一间间搜了个遍。他们要找的猎物很早以前就走了,但猎奴巡逻队的出现,暴露了农场居民生活中无法挥别的危险。他们搜查木屋时,有个厨子往他们的水壶里撒了尿。

“印第安纳是蓄奴州。”瓦伦丁继续说道,“邪恶渗入了土壤。有人说这恶沉浸下来,变得更加强烈。也许这不是我们的地方。也许格洛丽亚和我离开弗吉尼亚之后,应该继续西行。”

“现在我进城时也能感觉到了。”科拉说,“一瞅他们眼里那神色,我就知道。”这不只是她领教过的特伦斯、康奈利和里奇韦,不只是那些残暴的人。她在北卡罗来纳的白天见过同样的面孔,入夜以后他们为了施暴而聚集在一处。一张张圆圆的白脸,仿佛田野里无尽的棉桃,他们骨子里完全相同。

看到科拉沮丧的表情,瓦伦丁对她说:“我对我们在这儿建设的一切感到自豪,但我们从头开始过一次,我们也能再来一次。我有两个健壮的儿子,现在可以帮忙,我们肯定能从土地当中得到好价钱。格洛丽亚一直想看看俄克拉何马,不过要了我这条老命,我也不知道那是为什么。我只有尽力让她快乐了。”

“如果我们留下,”科拉说,“明戈是不会接受像我这样的人的。逃犯。那些无处可去的人。”

“谈一谈有好处。”瓦伦丁说,“谈开了,可以消除误会,谈好了,你就能看到事情的真相。我们一定能看到农场的思想倾向。农场是我的,但它也是大家的,是你的。我一定会服从人民的决定。”

科拉看到讨论已经耗尽了他的体力。“为什么做这一切?”她问,“为什么为大伙做这一切?”

“我本来以为你也是个聪明人。”瓦伦丁说,“你不知道吗?白人不可能做。我们必须自己动手。”

如果这位农场主是专程来找某本书的,那么他两手空空地离开了。风呼啸着,从敞开的门外吹进来,科拉裹紧了身上的披巾。要是她接着读下去,那么到晚饭前,她也许还能翻开一本新的书。

瓦伦丁农场的最后一次大会在十二月一个凛冽的夜晚召开。在未来的岁月里,对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发生,幸存者各有各的说法。一直到死,西比尔都坚称明戈是告密者。她那个时候已经成了老太婆,住在密歇根的一座湖边,膝下一堆孙子孙女,不得不听她翻来覆去地唠叨旧史。照西比尔的说法,明戈告诉治安官,说农场窝藏了逃犯,还提供了细节,让他们一网打尽。一次突然袭击将终结农场与铁道之间的联系,堵住源源不断的穷苦黑人,确保农场的长治久安。人家问她明戈是否期待着暴行,她便闭紧嘴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