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第安纳 Indiana(第16/18页)

这个夜晚没有白人访客。所有在农场居住和工作的人都到场出席,在附近拥有农庄的有色人家庭也统统就座。看到大家同处一堂,科拉第一次认识到他们如此之众。有的人她以前从未见过,比如那个淘气的小男孩,一看见她,便冲她眨眼。他们是陌生的家人,从未说过话的表亲。她周围这些男男女女,有的生在非洲,有的生于枷锁,他们解放了自己,或逃离了奴役。被人烙印,殴打,强奸。现在他们来这儿了。他们是自由的,黑色的,他们是自己命运的管理员。她为此而战栗。

瓦伦丁紧紧抓着讲台,撑住身体。“我小时候和你们不一样。”他说,“我母亲从不担心我的安全。不会有奴隶贩子在夜里把我抓走,卖到南方。白人看得见我的肤色,这足以让我不受骚扰。我对自己说,我没做错什么,可我在无知中饱食终日。直到你们来到这儿,和我们一起开创新的生活。”

他离开弗吉尼亚,他说,是想让自己的孩子远离偏见的伤害,远离偏见的霸道的同伙——暴力的伤害。可是上帝赐予你这么多,救下两个孩子是不够的。“在那个严寒的冬天,一个女人来到我们门前,她害着病,陷入了绝望。我们没能救她。”瓦伦丁的声音变得沉痛了,“我忽视了自己的责任。只要我们的大家庭里有一个人还在忍受这奴役的痛苦,我就只是一个名义上的自由人。我想对在座的每个人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感谢你们帮助我走上了正道。不管你和我们一起共度了几个年头,还是刚来几个小时,你都挽救了我的人生。”

他摇晃了几下。格洛丽亚走上前,抱住他。“现在我们大家庭里的几位有些事情想同诸位分享。”瓦伦丁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希望你们能像听我讲话一样听他们讲。有足够的空间容纳不同的观念,来规划我们寻路穿过荒野的征途。因为这夜是黑暗的,而路上危机四伏。”

农场的长老退离讲台,明戈取代了他的位置。明戈家的孩子尾随而上,吻他的手,祝他演讲成功,然后回到台下的座位。

明戈用自己的人生经历开场,讲到他向主祈求引领的那些夜晚,为家人赎买自由的漫长岁月。“用我诚实的劳动,一个接着一个,像你们一样,自己救自己。”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接下来他话题一转。“我们成就了不可能的,”明戈说,“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们这样行得直,走得正。我们不会全都参与进来。我们有些人走得太远了。受奴役的经历扭曲了他们的思想,一个小恶魔给他们的头脑装填了邪恶的观念。他们把自己交托给了威士忌和由此而来的虚假的慰藉。交托给了绝望和由此而来的无法戒除的恶行。你们在种植园里,在乡镇和城市的街道上,总能看见那些堕落的人,那些无意拥有也不可能拥有自尊的人。你们在这儿也看见他们了,享受着这个地方的馈赠,却不能融入其中。他们总是消失于黑夜,因为在内心的深处,他们知道自己是一无是处的。对他们来说,现在太迟了!”

他的一些朋友在会场的后排为他叫好。有些现实我们不得不面对,明戈解释说。白人不会一夜之间改变。农场的梦想是有价值的,也是合情合理的,但需要一个渐进的过程。“我们不能拯救每一个人,假装自己能救,会让我们全体遭遇灭顶之灾。你们认为白人——他们离这儿只有几英里远——会对我们的放肆永远容忍下去吗?我们把他们的软弱拿来炫耀。窝藏逃犯。地下铁道的特务们拿着枪进进出出。还有那些因为谋杀而遭到通缉的人。那些个罪犯。”明戈的目光落到科拉身上,她握紧了双拳。

瓦伦丁农场已经迈上了通往未来的康庄大道,他说。白人恩主给孩子们提供课本——为什么不请求他们为整座学校募捐呢?不是一座两座,而是十几座。明戈提出,黑人的节俭和才智一旦得到证明,他们一定可以作为有着完整权利的建设性成员进入美国社会。为什么要损害这一切?我们需要放慢速度。与我们的邻人达成和解,并且——这是重中之重——停止一切必然会激怒他们的行动。“我们已经在这儿建成了令人惊叹的东西。”他总结说,“但它是弥足珍贵的,它需要保护,需要培养,否则就会凋零,像一枝玫瑰,遭逢了突然的霜冻。”

在鼓掌喝彩期间,蓝德跟明戈的女儿小声说了些什么,他们又一次咯咯地笑了。她从手里那一束绢花中取出一枝,塞进他绿色西装最上面的扣眼。蓝德假装嗅一嗅花香,做出神魂颠倒的模样。

“是时候了。”罗亚尔说。只见蓝德与明戈握了握手,便走上了讲台。罗亚尔这一天都和他待在一起,在周围散步,谈话。晚上要讲什么,蓝德没有告诉罗亚尔,但他抱着乐观的态度。从前,迁居的议题刚提出来时,罗亚尔告诉科拉,比起西部,他更喜欢加拿大。“他们那儿知道怎样对待自由黑人。”他说。他在铁道上的工作怎么办?有时候人得安定下来,他说,一边给铁道出差,一边养家,势必不能两全。他一说起这种话,科拉就把话题岔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