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13/18页)

那个女人没有名字,牧师索性以授予他圣职的玛丽·哈勒姆夫人的名字给她取名为玛丽。她穿着自己的衣服,外加费瑟斯通太太的一件黄褐色羊毛外衣。这会儿,她正从帽兜下看着马车夫将袋子和箱子搬到“赛尔维妈咪”后面的大筐里。被套上马车后,马显得狂躁不安,不停地甩头,在雪地上重重地跺脚。马车夫最后一次检查了滑板,一脸苦相,摇了摇头。莱斯特雷德牧师从修道院的门里走了出来,问两位女人感觉怎么样,能不能一路滑行到圣彼得堡?费瑟斯通太太高兴地说,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这个鬼地方都行,要是驴子能将她带到更文明的地方,她就是骑驴子都没问题。

牧师搓了搓手,那一瞬间像是在想,不知是谁戴了他的手套,跟着,他帮忙扶着两位女士上了马车。费瑟斯通则穿着毛皮风衣走了出来。

“对了,费瑟斯通,你觉得她会逃走吗?”

“要是她不逃走的话只能祈求上帝保佑我们了,先生。你仍然觉得带上这个女人是明智之举吗?”

“我觉得这是我们的责任。”

“我的意思是说,说不定那些追她的人都有理由呢……也许他们不喜欢我们这么做呢……”

“医生也跟我们一起走,会很挤的。”

“费瑟斯通先生,难道你想自己舒服一点,就把他们落在后面吗?”

这时,詹姆斯·戴尔走了出来,穿着一件棕色的外套和一条马裤,外面套着一件长长的灰大衣。他望着天空,又看了看马车。牧师说:“你满意左马驭者的身体状况吗?我觉得他今天早上的情况好多了。”

戴尔点点头,“他不会死的。”他望过牧师,从打开的马车门里看进去。费瑟斯通也上马车来,往前倾身,跟他的妻子聊起来。坐在他们中间的是那个女人。

牧师顺着戴尔的目光望去,说:“虽然她之前被冻僵了,但现在似乎好了。我们必须好好想想怎么处理她,可不能带她去圣彼得堡。”

戴尔问道:“牧师,你有什么好法子?把她放在女修道院里吗?”他笑了笑,或者说那样子很像是在发笑,从鼻孔里突然喷出一股气,“该怎么解释她的牙齿和文身呢?”

牧师道:“我都忘了那些文身了。”

这时,阿布特先生走了出来,用力吸了口气,“都准备好了吗?”

“上车就走。”

老修道士举手,向他们祝福。

马车摇摇晃晃,开始向前滑行,没想到出奇平稳。

阿布特说:“我们只需要摇铃就行了。叮——叮——叮!”

彭克在他们身边跑起来。他跑着跑着跌倒了,直到“赛尔维妈咪”超过了他,将他甩在了后面。他跪在雪地里,不停地挥手,像是马车里载着的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后也是唯一的朋友。

费瑟斯通太太坐在右手边的窗户旁,回头看着滑板留下的平滑曲线。她丈夫坐在她旁边,费瑟斯通先生旁边坐着的是玛丽。阿布特先生则坐在费瑟斯通太太的对面(他可以看到从未被割过的草原,偶尔还能瞥见一匹马和前面滑板不时溅出的雪)。他旁边则是莱斯特雷德牧师,牧师手里捧着一本书,偶尔看着车窗两边的风景,不时弓起背,让僵硬的背松弛下来。牧师的右边则是詹姆斯·戴尔,他有时看着自己的脚,有时望着窗外,但更多的是毫不避讳地望着对面的那个女人。

坐着“雪橇”滑行两天后,他们终于到达了里加。一行人下榻在一家被城堡阴影遮住的小旅馆里。费瑟斯通夫妇住一个房间,阿布特和牧师住一个房间。戴尔和玛丽则各住在一个房间里,费用由阿布特先生负担。他们还吃了香喷喷的野猪。戴尔找到一个英国商人,问他有没有听说过英国医生前往圣彼得堡的消息,那名商人说他从没听说过。他那位拉脱维亚籍的妻子也摇头。现在,经过里加的人不少,比经过柏林、伦敦的人都要多。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重新换了马,一行人拿着面包卷、腊香肠和煮鸡蛋,钻入冷如冰窖的马车。玛丽仍然跟他们在一起。谁也没有抗议。就连费瑟斯通也面带微笑地看着她,还殷勤地给她剥了个鸡蛋。他们一路往北朝瓦尔加驶去。牧师在《赣第德》的最后几页写写画画。

11月22日 虽然路况不佳,但是在雪地上行驶还是比较轻松。今天,雪花如羽毛般飘落下来,天空呈现出木炭一样的灰色。下午,费瑟斯通太太吐了,脸色变得铁青。我们停下车。玛丽帮她按摩眼睛,总算让费瑟斯通太太稍感舒服些了。马车里气味难闻,但是天气太冷,没法打开窗户。今天,大家都没怎么说话。

11月23日 有时詹姆斯·戴尔似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跟以前那个给自己脑袋做缝合、替左马驭者截肢的人判若两人。他总是看着玛丽。真是难以相信,戴尔竟然会迷恋她,玛丽确实对他颇有影响力。阿布特也这样说,他觉得挺有意思。阿布特跟我们讲了女皇和她骑兵的那些伤风败俗的事。费瑟斯通太太总是笑脸迎人。从巴黎开始,我的腰比之前好多了。玛丽从没说过一个字,至少我没有听见。今天黄昏,我想我看见了一只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