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十二怒汉》与陪审团(第4/9页)

对于陪审员合议室的幽闭空间,鲁迈特也想得非常清楚,“我要把这种空间限制变成优势,所以,随着剧情推进,我用上越来越长的镜头,将墙壁拉近,将天花板拉近,就是为了使它更加让人有幽闭恐惧症的感觉;我还一直降低视角水平线,开场是在水平线之上,后三分之二都处在水平线之下,帮助我营造出房间里幽闭的感觉”。“一旦我们到了室外,我要拍出跟室内戏一样的效果,结束了,深呼吸,在情绪上和室内都是一样的,最后的镜头立刻进入广角镜。一次过。全片结束。”

每天收工的时候,大家都会去看样片。鲁迈特回忆说:“方达讨厌看自己演戏,他受不了看着银幕上的自己,他来看第一天的样片,就坐在我身后,前面两个镜头他看了,看到第三个,他坐不住了,向前倾,按住我的肩膀说,棒极了,接着就站起来逃走,再也不看样片了。”

1957年4月,电影《十二怒汉》在纽约首都剧院首映,这个剧院可以容纳五千人,如今已拆除。或许是因为亨利· 方达的名气,联美公司对这部影片有所期待,觉得会像《君子好逑》一样票房大卖。鲁迈特后来回忆,“观众入场,但人数不多,我们顿时傻了。这可是五千人的剧院,还得持续一周。然后这部电影就消失了。赔钱了”。

电影虽赔钱,却收获了良好口碑。电影拍摄时,正值“麦卡锡时代”,保守势力为清除左翼人士,通过非法手段操纵民意、压制舆论、施压司法,大开民主倒车。正因为处于这样一个动荡时期,这部影片的出现引起很大轰动,并获得1958年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奖、最佳导演奖、最佳改编剧本奖三项提名,只可惜最后全部输给《桂河大桥》(The Bridge on the River Kwai )。虽错失奥斯卡,但《十二怒汉》获得美国律师协会鼓励传播法治文化的“银法槌奖”,也是获得该奖项的第一部电影。在第七届柏林国际电影节上,《十二怒汉》摘获金熊奖。

如今,《十二怒汉》被誉为影史上“最伟大的法庭片”,在互联网电影数据库(IMDb)中排名第五位,也是前十名中拍摄时间最早的一部。2007年,这部电影因“在文化、历史、审美上的杰出贡献”,而被国会图书馆收存。方达饰演的8号陪审员被美国电影学会评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五十名电影英雄之一(第二十八位)。而在烂番茄网站上,《十二怒汉》多年来一直雄踞最佳法庭剧榜首。

作为文化符号的《十二怒汉》

导演鲁迈特在此后五十余年中,执导过四十多部电影,多次得到奥斯卡提名,却屡次与奖项擦肩而过。所幸最终结果还算圆满,2005年,奥斯卡以一尊终生成就奖,作为对鲁迈特的最大肯定。

就像鲁迈特的命运一样,时间会证明一切。如今的《十二怒汉》已成为一个经典的法律文化符号,在多个国家被翻拍致敬。这些翻拍版本各具特色,在十二人讨论案情并得出一致结论的基本框架下,根据本国国情做了新的改编。

俄罗斯版《十二怒汉:大审判》片长是原作的两倍,国宝级导演米哈尔科夫显然更热爱宏大叙事,相比对车臣战争时代背景的铺陈,案件本身反而被削弱了。影片最后还提出了一个与美版精神内核截然迥异的诘问:“法律是永恒、至高无上的。可如果仁慈高于法律呢?”

日版《十二个温柔的日本人》是目前的翻拍中唯一出现女性角色的版本,嫌犯被设定为一名涉嫌杀夫的妻子,陪审员中也有三名女性。荒诞的是,故事最初是十一人认为无罪,一人认为有罪,最后这一人几乎就要说服大家判定被告有罪,接着,另一名陪审员又反过来说服众人判定被告无罪。经过了反转和再反转,这个版本充满喜剧气质,与导演三谷幸喜的一贯风格非常相符。

成为导演之前,三谷幸喜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日剧编剧,热爱推理探案故事,擅长细节捕捉,热衷于苦中作乐,哪怕是阴冷惨案,他也总能从中找到粗看突兀、细思合理的戏谑暖色调。投身电影领域,三谷幸喜延续了这种略带神经质的喜剧风格,《笑之大学》、《魔幻时刻》、《伟大的亡灵》和《清须会议》都是具有典型个人风格的代表作。没有看过这部电影也没关系,想象一下,如果周星驰来执导《十二怒汉》会是什么样,大概就能感受到三谷幸喜版本的风格。

由于中国没有陪审团制度,2015年上映的中国版《十二公民》被改编成政法大学学生家长们的一次模拟讨论,并加入了地域歧视、仇富等本土化情节。公允地说,除了8号陪审员的检察官身份是一处败笔,整个影片剧情紧凑,完成度很高,何冰、韩童生等“老戏骨”的表演十分精彩,也再次引起中国观众对1957年版《十二怒汉》的回忆和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