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玛丽亚(第25/78页)

“把表给他了是因为看守要向政治处汇报说我有秘密活动。”

组长一双手慢慢松弛下来,耷拉在身边,下巴微微下垂,像天热时狗张着嘴一样。他听了我的话,不由自主地摇晃铁锹把。

“干活去吧。看样子,也许要用你的担架把你抬着送回营里去。”

就在这一刻,他做出了闪电般的动作,立正,脱帽。一辆自行车从后面撞了我,我向侧面跳了一步。我摘下帽子。整个哈门茨的老板,副指挥,跳下自行车,急得脸色通红:

“这个发疯的分队怎么回事?那些人身上绑了棍子走路,是干什么?是干活的时间嘛!”

“他们不会正步走。”

“不会?就把他们打死!你知道,又丢了一只鹅。”

“你还站着干什么,像个大傻子似的?”组长冲我吼,“让安德列去处理。滚!”

我抄小路飞奔。

“安德列,处理他们!组长命令!”

安德列抄起一根棍子就乱打。希腊人用手捂着头部,左右躲闪,跌倒了。安德列把棍子横在他们的脖子上,又站在棍子上摆动身子。

我赶快走开。

我从远处看见,副指挥和党卫队员走到我们组长面前,和他谈了很长时间。组长用铁锹把做出大手势,帽子快要遮住眼睛。他们走了以后,鲁宾走到看守跟前。看守从椅子上站起,走近水沟,走上沟边的土坡。片刻之后,鲁宾冲我点头。

“你要感谢看守先生没有汇报你的事。”

鲁宾手上的表没了。

我道谢,然后向干活的地方走去。那个深得伊万信任的老年希腊人在半路上挡住了我。

“先生,先生,这个党卫队员是营里来的吗,啊?”

“怎么了?”

“这几天真的要挑人了吗?”

这个白发苍苍的干瘦的萨洛尼卡商人,在恍惚之中扔下铁锹,向上方伸出双手:

“我们的命运悲惨啊,上帝,啊,上帝!”

他暗淡无光的蓝色眼睛仰望着天空,天空同样是蓝色,没有光泽。

我们推起小车,小车装满了沙土,正好在铁板上滑出铁轨。四双干瘦的手推它,拉它,摇晃它,到底活动了,我们抬起前车轮,放回铁轨,在轮子下面垫上楔子,就在车轮落下的瞬间,我们松手放开了它,直起腰来。

“集合!”我呼叫,从远处传来吹哨声。

小车沉重地落下,车轮陷在土里。有人拿走没用的楔子,我们把车里的土直接卸到铁板上。明天可以收拾好的。

我们去集合。片刻之后,我们就看出来,钟点还早,太阳还高挂在天上呢。集合时,太阳是贴着树冠的,现在还有一大段距离呢。最多才三点钟。众人的脸色都显出惶恐,疑惑。我们站队,五人一排一行,看齐,整饬衣袋和腰带。

集中营文书数数,数了又数。

党卫队员和那些看守从房屋那边走来,把我们包围住。我们站着。分队末端放着担架,上面有两具尸体。

道路上比平时人多。因为我们提前离开哈门茨,这儿的人感到不安,他们到处乱走。但是有经验的囚徒知道,营里真的要挑人了。

哈奈契卡的鲜艳头巾闪现过几次。

这个女人向我们投来询问的目光。她把篮子放在地上,靠着仓库墙壁观望。我顺着她的目光观望。她望着伊万,很不放心。

片刻之后,组长和分队指挥官跟着党卫队员到场。

“散开,举起手来。”营长说。

现在清楚了:这是搜查。我们解开衣服扣子,打开口袋。党卫队员动作麻利。他们用手搜身,伸进口袋。除了一点剩下的面包,两个葱头和一点放久了的咸肉,还摸出来几个苹果,显然是我们果园里来的。

“哪儿来的?”

我抬起头来:这是“我的看守”。

“邮包寄来的,先生。”

他瞧了我一眼,充满讽刺的神情。

“午饭后我吃的苹果也是这样的。”

他们从囚犯们衣袋里掏出一块一块的向日葵花盘、玉米棒子、杂草、野菜、苹果,间或有人爆发出短促的叫声。他们正在打人。

突然,副指挥走到队列中心,把提着一个大包袱的老希腊人拉到旁边:“打开。”他命令。

希腊人用颤抖的双手打开包裹。副指挥看了一下里面,招呼组长:“你瞧,我们那只鹅。”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鹅,很大,翅膀很长。

那个助手也跑到口袋前面,对组长大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