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断片(1865—1868) 第三章(第7/13页)

“1866年是民族冲突的一年,1867年是它们会面的一年。巴黎博览会是全世界的大集会,进步车轮上的一切障碍、制动器、刹车都被铲除了,打得粉碎了……战争不可能了……为什么要展出大炮和其他军事装备?……难道我们不知道战争已经死了?在耶稣说‘你们要彼此相爱!’的那一天,它已经死了,只是像鬼影一样在徘徊;伏尔泰和革命再一次杀死了它。我们不相信战争。所有的民族在博览会上和睦相处,所有的民族汇集在巴黎,来到了法国;大家知道,有一个太阳的城市……必须爱它,祝贺它,让它永远存在!”41

民族的概念在博爱中化为乌有,自由证明人类已进入成年时期,雨果为此感动不已,呼喊道:“啊,法兰西,再见吧!你太伟大了,不再仅仅是祖国;应该与成为女神的母亲分手了。再前进一步,你就会消失,取得新的面貌;你这么伟大,很快就会没有了。你将不再是法国,你将成为全人类。你不再是一个国家,你将成为全世界。你注定了要化成万丈光芒……勇敢地挑起无限的重担吧,像雅典成为希腊,罗马成为基督教王国一样,你法国也将成为整个世界!”

我读这几行时,面前正放着一份报纸,一篇天真的通信这么写道:“目前在巴黎发生的一切,不仅对当代人,而且对未来的几代,都有重大影响。人群聚集在博览会上饮酒作乐……一切国界都消失了,到处灯红酒绿,在饭店和私人住宅中,尤其在博览会上,全都这样。各国国王的到来终于使大家欣喜若狂。整个巴黎成了欢乐的酒神节宴会。

“昨天(6月10日)狂欢达到了顶点。当戴王冠的人们在金碧辉煌的王宫中欢饮时,群众聚集在周围的街道和广场上。在河滨一带,在瑞华利街上,在卡斯蒂利翁街上,在圣奥诺莱街上,按照各自的方式欢宴的群众达到三十万。从马德莱教堂到杂耍剧院,人们都在疯狂地唱歌跳舞,不拘礼节地饮酒;到处是敞篷大街车,张灯结彩的公共马车和搭客马车,拉车的马疲惫不堪,受尽了折磨,在人山人海、万头攒动的林荫道上慢条斯理地行走,几乎无法前进。这些马车上也挤满了人,有的站着,有的坐着,但大多是躺着,男男女女,横七竖八,拿着酒瓶,用欢笑和歌声与行人互相唱和。咖啡馆和饭店也拥挤不堪,吵吵闹闹;有时从叫喊和歌声中会传来马车夫的粗野咒骂,或者酗酒者友好的争吵……在大街上,在小胡同中,都可见到死一般醉倒在地上的人,连警察也似乎无事可干而不见了。”那篇通信最后写道:“我从未在巴黎看到过这样的情景,尽管我已在这儿生活了二十多年。”

这是在街上,或者照法国人说的,“在阴沟里”,至于在灯火辉煌的宫廷内……在这些耗费了几百万法郎的节日中,情形怎样呢?

帝国欢庆活动的官方记事人这么写道:“在市政厅举行的舞会上,各国的君主直到两点左右才离开……马车无法准时到达,也无法把八千人送走。时间一点钟一点钟过去,客人困倦得再也支撑不住,夫人们坐在一级级楼梯上,还有的干脆躺在大厅的地毯上,靠在仆人和守卫人的脚边睡着了,先生们为了找她们,踢马刺钩住了她们的花边和衣饰。当人们逐渐离开后,已看不到地毯,到处是枯萎的花朵,压坏的项链,丝绸和花边、网巾和薄纱的碎片,这都是被刀柄、军刀和肩章等等扯下的。”

可是暗探却躲在帷幕背后窥视着,把大喊“波兰万岁!”的人抓住,当作小偷送交法庭,而法院经过初审和复审判了他们徒刑,因为他们妨碍暗探执行公务,不让暗探用拳头揍他们和非法逮捕他们。

我故意只提一些细节——显微镜分析比割下的一段尸体更能说明机体的腐烂程度……

4.但以理们42

在1848年6月的日子里,当战胜者和战败者的第一阵恐怖和震惊过去之后,一个代表良心谴责的、忧郁枯槁的老人站了出来,向“秩序”的保卫者们发出了阴森的抨击和诅咒,他们为了这秩序,不问姓名枪杀了千百个人,不经审判流放了千万个人,在巴黎宣布了戒严。在诅咒的檄文最后,他转向人民说道:“闭上你的嘴吧,你太贫穷,你没有发言权!”

这便是拉梅内。他几乎被捕,但是他们怕他的白发,他的皱纹,他那老泪纵横的眼睛;这双眼睛不久就要闭上了。

拉梅内的话无影无踪地消失了。

过了二十年,另一些忧心如焚的老人带着自己严峻的檄文登场了,他们的声音消失在沙漠中。

他们不相信自己的话能发生作用,但他们的心情使他们不能不讲。这些在放逐和流亡中彼此隔绝的正义法庭的法官和但以理们,作出了一致的判决,尽管他们知道这是不会执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