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自洽(第11/13页)

接下来我就不写黄腰响蜜了,这段文章主要是写写游侠白玛央宗怎么差点儿被大蜜蜂给吃了的故事。

他们在山上就突然遭到了大蜜蜂的攻击。

刚开始只有三四只,但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头上围满了大蜜蜂。

白玛央宗戴了一顶帽子穿着一件T恤开衫,她拉着帽子就往山下跑,一边跑一边腾出手来捂胸口,人这种动物,越嫩的地方越怕疼。

白玛央宗说大蜜蜂最多的时候,耳朵都快被震聋,轰炸机似的声音呜呜呜响。然后身上掉下很多死去的大蜜蜂,衣服上挂着一根根黄黄的毒腺,也是它们的内脏吧。

……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蜂蜜和内脏混合的恶心的味道。

下山的时候,他们连滚带爬跑得飞快,这是在逃命也是在玩儿命,陡峭的山坡,一块绊脚的石头就可以把人飞弹出去要了人命。

小时候她曾经幻想过逃命的几种场景,其中一种就是被蜜蜂追——没想到梦想成真了。

她边跑边看见远远的雅鲁藏布江,心想:怎么办?遇见这样的情况到底怎么办?需要跳江吗?跳江会死吗?但容不得她多想这个问题,江边太远,且去江边的路上全是带刺的灌木丛。

白玛央宗心说:总之各种都是惨死,太欺负人了也!

他们不知道蜜蜂还会有多少,这些家伙拼足了劲地跟人同归于尽。后背、脖子、肩膀、头顶都被扎得疼疯了。有一只绕到正面,拣她身上最软的地方叮了上去……她“啊”的一声,眼泪鼻涕一下子全出来了。

足足跑了一公里多才慢慢甩掉蜂群。

一个专家哭着,感动地说:幸亏再大个头也还是蜜蜂,还不够毒,如果是马蜂,咱们不死上两次都对不起自己。

他们队伍里伤势最严重的有三个人,一位是队长,一位是昆虫学家,另一位是个《上海晨报》的女记者,他们每人平均被叮100口,光在他们的头上拔刺就每人拔了50多根,白玛央宗算是队伍里受伤最少的,但也被叮了20多口,叮到最后她几乎从害怕变成完全的愤怒了,一手抓一只通通捏死。

白玛央宗后来拿着她伤后的照片给我看,我从那个时候起,对猪头三这个词有了新的认知。

白玛央宗忽然眼泪汪汪地说:怎么办,我杀生了,还不止一条命。

我说:为了别继续造孽……这张照片千万别拿给你男朋友看。

她很认真地点头,很感激地说:多谢你提醒……

然后又眼泪汪汪问:怎么办,我杀生了……

2011年的时候我还认识了一个女人,一个精致婉约楚楚动人的都市丽人。

我约她去农家乐吃土菜,饭后我们在院子里纳凉。

我看见她端起一杯开水慢慢地往地上倒,地上是一串小小的蚂蚁洞,黑黑的一小片烫死的蚂蚁浮在水洼上。

她很可爱地冲我笑,说:讨厌死了呢,刚才都快爬到我鞋边上了……

我也很可爱地冲她笑,然后AA制买了单。

(十)

连太阳都有黑子,连月亮都有背面,何况是人呢?

写一个人哪儿能光写她风光有趣奇幻别致的一面,总要也写写那些起起伏伏的抛物线,那些低谷和泥泞。

2016年年初的时候,白玛央宗走入人生最低谷期,情况很糟糕,她忽然开始全盘否定自己,认为自己完全坏了,无法自洽了。

诱因来自一段失败的感情,那个人对她的评价很惨:

内心完全不独立、搞不清楚状况、没文化、没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边界感模糊,等等等等,一无是处。

人之所以是人,因有情,有情难免陷有执,对于这些来自曾经枕边人的断言,她说:

我当然很清楚评价我的这个人可以说是一坨屎,但当时的情况是,我认为他说得非常对,每一条都对,我就是这样的人,一无是处。然后我开始陷入极度的焦虑之中……看吧,没有人爱我,没有人喜欢我,所以我不好,我有问题。我在生活中似乎是个没什么意思的人,嗯,我是一个无聊的人,这种无聊也许被人感应到了,所以没有人来爱我,或者是没有合适的人来爱我……

人一旦开始钻牛角尖,都会变成孩子,况且她本就是个较真儿的孩子。

那段时间她在北京工作,巨大的雾霾加上巨大的工作压力打包上巨大的否定与自我否定,让这个曾经无比热爱世界的孩子开始变得厌世。

那时候她每天下班骑车回家,经常在路上边骑车边哭,唯一的盼头是快点回家,抱一抱那只叫大布的肥猫。可一只猫再好也只是一只猫,猫不能取代人,不能解决她追求的亲密关系上的成长,她抱着它的时候会想:唉,你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