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是你的俘虏(第38/42页)

麦凯勒斯特,海耶斯,英尼斯,格雷厄姆,麦克默特里,麦肯锡,麦克唐纳德……停,麦肯锡。就是他了。格雷如此肯定,与其说是源于他对某个氏族格纹的鉴别,更应该说是源于他作为一个军官对手下人等的了解。麦肯锡是个年轻的犯人,他此时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出一丝超乎平常的自我控制。

“是你的,麦肯锡,对吗?”格雷质问道。他从下士手里抽出那花呢布料,突然冲那小伙子眼前一举。年轻的囚犯布满尘土的脸变得惨白,艰难的鼻息里隐约听得出一丝啸音。

格雷有点儿得意地紧紧注视着他。这个年轻的苏格兰人跟他们所有人一样,有着那种骨子里的仇恨,但他尚未垒起一座坚忍而漠然的城墙把他的仇恨包藏起来。格雷能感到小伙子的恐惧正在慢慢堆积,仿佛再过一秒就要爆炸。

“那是我的。”一个平静的声音说道,说得如此平缓而冷漠,几近厌烦,麦肯锡和格雷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两人站着对视良久,直到一只大手越过安格斯·麦肯锡的肩膀,轻轻地从长官手中接过了那块布料。

约翰·格雷退后一步,感到那几个字像一记重拳打在他的腹部正中。他把眼睛抬起了那么几寸,好足以面对詹米·弗雷泽的脸,全然忘却了麦肯锡。

“这不是弗雷泽氏族的格纹。”他感到自己的话像从木头做的嘴唇里挤出来似的,整个脸都麻木了。对于这点他隐约有些庆幸,至少在这群旁观的囚犯面前,他的表情不会出卖自己。

弗雷泽的嘴略微咧开了一点。格雷紧紧盯着那张嘴,没有敢正视它上方的那对深蓝色的眼睛。

“确实不是,”弗雷泽附和道,“这是麦肯锡氏族的,我母亲的氏族。”

在格雷的意识里很远的一个角落,有个刻有“詹米”字样的镶着珠宝的盒子,他把这又一条小小的信息存放进盒子——他的母亲姓麦肯锡。他清楚这是事实,同样,他也清楚那条格纹布并不属于弗雷泽。

他听见自己冷静而平稳的声音说道:“拥有任何氏族格纹呢都是非法的。你一定清楚刑罚是什么吧?”

弗雷泽笑了,宽宽的嘴唇朝一侧扬起。

“我清楚。”

这时,一排排囚犯之间开始有响动和低语,虽然没有实质性的动作,但格雷可以感觉到他们的阵形在改变,正被弗雷泽吸引着,朝他靠拢,将他环抱。这个圈子一度曾被打破,而后又恢复了原状,此时,格雷孤身一人被排斥在外。詹米·弗雷泽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归属。

格雷努力强迫自己把目光从眼前宽厚柔软而显然经风吹日晒而略显皲裂的嘴唇上移开。嘴唇上方的那双眼睛里有一种他一直害怕见到的眼神,既非恐惧,亦非愤怒——是漠然。

他向狱卒示意:“把他拿下。”

约翰·威廉·格雷少校伏在案头,心不在焉地签署着物资申报表。他很少工作到这么晚,但一整天没有空闲,文件已经堆积如山。这些申报表必须在本周递交到伦敦。

“贰佰磅小麦粉,”他写着,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羽毛笔下整齐的黑色字迹上。这些例行公文最糟糕的地方在于它们只能占领他的注意力,却无法控制他的意志,于是白天的记忆不知不觉地蔓延开来。

“陆大桶麦芽酒,用于营房。”他搁下笔,快速地搓着双手。他依旧能感觉到早晨庭院里渗入骨髓的寒气。屋里烧着火,但火似乎不能解决他的问题。他没有走近壁炉,因为他试过一次,站在炉火边的他出了神,任由午后的画面一幅幅在火焰之中展开,直到回过神时,裤子上的布料已经开始焦黄。

他提起笔,又一次试图将庭院的场景驱逐出脑海。

类似这样的判决最好不要延期执行,否则,囚犯们会在等待之中日渐紧张不安,从而变得非常难以控制。相反,立即执行的话,惩戒的效果最为有利,既能让犯人们看到应得的惩罚会来得多么迅即,又能巩固他们对监守人员的敬意。可是不知何故,约翰·格雷怀疑这次事件并没有巩固犯人们的敬意——起码,对他没有。

当时,除了感觉到血管里滴淌着冰冷的雨水之外,他没有任何其他感觉。冷静而迅速地下达了命令,之后,他的命令被同样彻底地一一执行。

囚犯们被带到方形的庭院四周列队站好,狱卒们排成较短的队伍面对着囚犯,刺刀装备就绪,用以防范不合时宜的骚乱爆发。

然而,没有任何骚乱爆发,合不合时宜的都没有。囚犯们在冷寂中等待着,细雨洒在庭院里地面的石板上,只听得见偶尔的咳嗽和清嗓子的声音,就像在任何的集会人群里一样。冬天刚到,呼吸道结膜炎的祸害在兵营和潮湿的牢房里同样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