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1559—1563年(第15/68页)

尼德兰人生性桀骜不驯。他们想叫西班牙军队滚蛋,对此并不遮掩。

三个人都不想留在军队。巴尼自己有家,王桥住得舒舒服服,他也很想念家人。卡洛斯琢磨出新式炼炉,日后保准发大财,他想重操旧业,做回铁匠。至于埃布里马有什么打算,巴尼虽不清楚,总之不会是当一辈子兵。然而逃走可没那么容易。其实每天都有人当逃兵,一旦抓住就是枪决。巴尼几个月来一直在等机会,可等来等去也不见。难不成是自己太谨慎了?

这期间,他们的时间都耗在酒馆里。

埃布里马好赌,像着了魔似的,手头有一点钱就想狠狠赢一笔。卡洛斯的钱都败在酒上。巴尼的弱点则是一个色字。科特赖克镇旧市场上的圣马丁酒馆同时满足了这三份需要,那里有牌局、西班牙葡萄酒和一个俊俏的女侍。

巴尼听女侍阿努克用法语絮絮抱怨死鬼丈夫;卡洛斯要了一杯酒,喝上整个下午。埃布里马、铁手戈麦斯和另外两个西班牙士兵开了牌局,埃布里马大杀三方。其他三个人不停喝酒,不管是输是赢都大声叫嚣,只有埃布里马轻声细语。他对赌牌十分认真,总是小心算计,押得不高也不低。他也有输的时候,不过还是赢的时候多,因为别的赌客不动脑筋,乱押一气。这一天,他手气又不错。

阿努克闪进厨房,卡洛斯对巴尼说:“西班牙陆海两军应该统一弹丸大小,英格兰就是一般标准。造一千个同样大小的铁炮弹,和给二十种炮造二十种不同大小的炮弹相比要省钱。”他们同往常一样,说的是西班牙语。

巴尼说:“这样一来,就不会上膛的时候才发现炮弹比炮筒宽一寸——这事儿咱们可不止一次遇到了。”

“千真万确。”

这时埃布里马从牌桌旁站起来。“今天到此为止了,几位绅士承让。”

“慢着,”戈麦斯没好气,“总得让我们把钱赢回来吧。”

另外两个士兵也跟着嚷嚷,一个大喊“就是”,另一个在桌子上捶了一拳。

“不如明天吧,咱们玩了一整个下午,我想喝一杯,趁这会儿买得起。”

“来吧,最后一把,要么押双倍,要么一笔勾销。”

“您剩下那些可不够哩。”

“算欠你的。”

“借账难免借成冤家。”

“快来!”

“别了,队长。”

戈麦斯腾地站起身,撞翻了桌子。他身高六英尺,身材壮硕,几杯雪莉酒下肚,面泛红光。他大声嚷:“我说玩儿!”

酒馆里的客人眼见情况不妙,纷纷往边上躲。

巴尼忙走到戈麦斯身前,轻声劝说:“队长,我请您喝一杯吧,那杯洒了。”

“下地狱去吧,英格兰蛮子!”戈麦斯咆哮。西班牙人总把英国人看作北方的蛮夷,和英格兰人对苏格兰人的态度如出一辙。“他非玩儿下去不可。”

“非也,”巴尼张开双臂,做一个讲讲理的姿势,“总有散局的时候,对吧?”

“散也得我来说,我是队长。”

卡洛斯也来帮腔。“没这么个理儿。”他愤愤然。他爱打抱不平,也许因为他自己经受过不公待遇。“在牌桌上,咱们人人平等。”他说得不错:军官和士卒打牌时有这么条规矩。“戈麦斯队长,您心知肚明,不必装傻。”

埃布里马感谢卡洛斯解围,从掀翻的桌子旁走开了。

“给我回来,你这个黑魔鬼!”戈麦斯喝道。

埃布里马极少跟人起争执,而每一次吵架,对方或早或晚,莫不要拿肤色侮辱他。他们已经习以为常。好在埃布里马极沉得住气,没理会这个陷阱。他一声不吭,只扭过身子。

天底下的恶霸都一样,最受不了你不把他放在眼里。戈麦斯怒不可遏,对着埃布里马就是一拳。他喝得醉醺醺,哪管打在哪里?埃布里马只是后脑给擦着了,但戈麦斯挥的是那只铁铸的假手,埃布里马脚下一个趔趄,跪倒在地。

戈麦斯追上前,显然还不解气。卡洛斯从背后将他一把抱住,好让他动弹不得,但戈麦斯已经气急了眼,谁也拦不住。他拼劲挣扎。卡洛斯虽然强壮有力,但戈麦斯更胜一筹,挣脱了。

他用那只好手拔出匕首。

巴尼眼见不妙,连忙抢上,和卡洛斯合力抱住戈麦斯。埃布里马头晕目眩,挣扎着起身。戈麦斯甩开两兄弟,逼近埃布里马,扬起了匕首。

巴尼惊恐万分:眼下已经不是普通的醉酒生事,戈麦斯动了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