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1559—1563年(第14/68页)

快到家了,她买了火腿、奶酪、黄油、面包还有苹果,又买了一小坛酒。之后又去买了一麻袋柴火,花十便士雇了个小厮,替她扛回家。

她进了家门,母亲诧异地望着她手里的东西。

“好呀,妈妈,”西尔维说,“咱们的苦日子到头了。”

1559年圣诞节后第三天,郁闷至极的皮埃尔第二次娶了亲。

他本来打定主意,婚礼走个过场了事,他才懒得假装庆祝。他既没有邀请客人,也没安排早上的喜宴。他不想让人瞧不起,所以穿了那件新做的深灰色外套。颜色沉郁,恰好配他的心情。他踏进堂区教堂,刚好听见敲钟,时间一分不差。

他瞧见韦罗妮克·得吉斯,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她坐在小教堂后排,周围还有六七个吉斯府上的女仆,想必是奥黛特的姐妹。

在皮埃尔看来,韦罗妮克目睹自己这一场奇耻大辱,是糟糕至极。韦罗妮克才是他的意中人。他同她攀谈、向她献殷勤,竭力表现出同她门当户对。可惜这都是他痴心妄想,夏尔枢机毫不留情地点醒了他。韦罗妮克亲眼见证皮埃尔同自己的女仆成亲,这简直比死还可怕。他想打退堂鼓。

接着他又想起自己得到的报酬。熬过去之后,他就要在登记簿上签上新名字:皮埃尔·奥芒德·德吉斯。那才是他梦寐以求的荣耀。他从此跻身大名鼎鼎的吉斯家族,成为光明正大的一员,谁也没法夺走。他虽然娶了一个丑八怪女仆,还要替别人养孩子,但他从此就是吉斯人了。

他一咬牙,发誓忍辱负重。

仪式匆匆结束,司铎收的是最低的费用。

其间韦罗妮克和那几个丫头不住地嘻嘻哈哈。皮埃尔搞不懂哪里好笑,忍不住觉得她们是在嘲笑自己。奥黛特老是扭头对她们傻笑,那一口坏牙仿佛破败墓地里的墓碑,紧紧排成一排,东倒西歪。

礼成之后,奥黛特挽着玉树临风、野心勃勃的新郎走出教堂,一脸自豪,似乎忘了这桩婚事并非他自愿。莫非她在自欺欺人,以为博得了他的爱慕?

白日做梦。

两个人一路走回家。房子是夏尔枢机替他们置办的,陈设简单,位于大堂区,临近圣埃蒂安酒馆。大堂区是巴黎人每天光顾的集市:肉、酒、有钱人穿旧不要的衣服。韦罗妮克和那几个侍女不请自来。一个丫头带了一瓶酒,她们硬是要进门,说要为新郎新娘举杯。

她们好不容易才走,不停打趣说新人等不及要入洞房了。

皮埃尔和奥黛特来到二楼。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

这一刻之前,皮埃尔并没有想过是否会和妻子过正常的夫妻生活。

奥黛特往床上一躺。“哎,好啦,现在咱们是夫妻啦,”她撩起礼服,赤身裸体,“来吧,别浪费嘛。”

皮埃尔恶心到不行。她的一言一行如此伧俗,叫他厌恶到了家。他打心底里憎恶。

这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绝不会同她有任何关系,不管是今天还是这辈子。

巴尼·威拉德恨透了当兵。饭菜叫人反胃,天气冷的时候冻死人,热起来也要人命,而且周围的女人只有跟着营地跑的娼妓,都是些走投无路、一脸苦相的女子。巴尼他们连队的队长戈麦斯心肠歹毒,爱仗着身材魁梧欺凌弱小,酷爱用那只铁手惩罚违纪的属下。最最倒霉的是,他们几个月都没发军饷了。

巴尼想不通西班牙腓力国王怎么可能入不敷出。他可是天下第一富豪,可又总是亏空。

巴尼在塞维利亚海港曾亲眼见过一艘艘盖伦船满载秘鲁的银子。钱都挥霍到哪去了?反正没给部队。

两年前,他们乘着何塞与玛利亚号逃离塞维利亚,来到这个叫尼德兰的地方。这是个松散的联邦,共有十七个城邦,临着欧洲北海岸,夹在法德之间。出于什么历史原因,尼德兰归西班牙国王统治,具体为什么巴尼一直没弄明白。西法交战之时,腓力派兵驻扎在尼德兰。

巴尼、卡洛斯和埃布里马三个人是冶金的行家,所以给派去当炮手,负责检修和发射那些大家伙。虽然交过战,不过很少轮到炮手上阵跟敌军短兵相接,三个人也因此幸免于难。

1559年4月,西法两国签订议和条约,距今快一年了。腓力国王战胜还朝,但没有调动部队。巴尼猜想,国王是想震慑这些阔绰无比的尼德兰人,看着他们乖乖交税。可战士们无所事事,心中不忿,渐渐不服管教。

戈麦斯的连队驻守在莱厄河畔的科特赖克镇,当地人对士兵多有不满。他们是一群外国人,佩带着武器,爱酗酒闹事、大呼小叫,因为拿不到军饷,常顺手牵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