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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想帮你们维护这个城市的秩序。”土肥原说道。

“我们并没有提出过这样的请求。”林鸣说道。

土肥原叹了一口气,仿佛面前站着的是冥顽不灵的少年。“敌对情绪应该停止了,我们需要的是一个高效的政府,这才是最重要的,也只有这样,上海才能恢复正常的生活秩序。我们能够把事情都处理得很好,当然,我们愿意服从于您,杜公。”他低下了他的头。

林鸣心里暗笑,他知道杜月笙心里一定也在暗笑。人们有称杜月笙为杜爸爸或者先生,但没有人叫他杜公。土肥原的中文非常好,但他的准备工作做得不够好。

“告诉他,日他先人。”杜月笙气冲冲地说道。

“他说啥?”土肥原好像听出了点什么。

“请原谅我没有给你及时翻译,”林鸣说:“我的主人说,他愿意与您分庭抗礼,这是一个古老的中国成语……”啊,很好,土肥原的脸上泛出了光彩,显然,他很高兴与杜月笙平起平坐。

林鸣还担心他不明白,但是土肥原已经很满意了。“告诉他,谢谢他。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找到一条终止暴力、恢复秩序的途径,这才是对大家都有利的,对不对?但是,我不希望这个城市的领导人是个日本人,不!因为,这里是中国。”土肥原挺起了身子,开始他早有准备的演讲:“这里必须有一位卓越的领导人,一位全能的、能够对天皇负责的人。英明而伟大,一个众人之上的人。”

林鸣把他的话翻译了。

杜月笙怒不可遏:“他竟敢以为我会做他的狗腿子!他竟敢以为我会做汉奸,舔他的魔爪!做梦吧,告诉他,叫他滚!”

“我的主人表示遗憾,他已经肩负了太多责任,无暇顾及其他与市政相关的事务。”

“不要这样说!”土肥原打断了林鸣,他要抓住这个他自以为的机会:“在这个城市里,没有谁比杜月笙更令人敬畏,更受人爱戴,更值得信赖。”

林鸣一边把这几句话翻成苏州话,一边竭力藏起脸上的笑意。

杜月笙哼了一声,“他牛皮也吹得太大了,难道不怕吹破吗?你就这么跟他说吧。”

“我的主人说,您过奖了。”

“完全没有。”土肥原还接着往下说,“他就是一个做老大的人,他配得上我的赞美。务必请他再三考虑我的提议,我期待这他的答复。”

“我现在就可以给他我的答复,这个脓包!告诉他,十分钟之内,还不滚出我的家,我割断他的喉管。告诉他吧!”

“我的主人表示遗憾。”林鸣再次说道。别的话,连处理一下再转告的必要也没有了。

杜月笙涨红了脸,他傲慢地一点头,以表示对日式鞠躬的轻蔑。

林鸣听到土肥原吸了一口气。“请允许我……”他做出送客的样子,至少,应该给他一些表面的尊重。

可是,杜月笙止住了他。“老火鸦会送客的。”

这又是一个羞辱,因为林鸣是他的儿子,而老火鸦只是他的一个手下。林鸣注视着这一切,他的心在怦怦地跳着。老火鸦推开了大门,送这位不受欢迎的客人出门,土肥原面色铁青地走了出去,他的每一步似乎都在宣告他父亲的命运。杜月笙当然是永远不会和日本人合作的,他把自己近一半的财产都送进了国民党的财库,用以支援抗日。可是,这样的举动会带来什么后果呢?

大门关上了。“我做得有点过分了。”他承认道。

林鸣抑制着内心的惊讶,他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的父亲检讨自己。他的父亲当然是过分了,而且,很可能会因此招来报复。但是,他同时也显示了自己的勇气,这一点是林鸣非常敬佩的。“你不愿和他同流合污,”林鸣温柔地说道,“你对他的态度恰到好处。”

送信人告诉宋玉花,孔祥熙要在外滩的汇丰银行大堂见她,但他没说为什么要见她。她猜想孔祥熙是要向她转述杜月笙的指令。那天,继土肥原之后,接着前来造访的是日本人的战斗机,战斗机在杜家大宅的上空盘旋,发出了巨大的轰鸣。杜家的家眷们乱作一团,僵持到半夜,杜月笙终于决定放弃这里。一家人在一片慌乱中收拾了一些细软,谁也不知道要离开这里多久。宋玉花在这个时候倒是镇静了,她最后一次走进了大太太的房间,每个人都自顾不暇,没有人注意到她。杜月笙把家人都塞进车里,分送到散落在城市里的安全的屋子里,而他自己则是最后一个离开这个家的。宋玉花看见他给大门上了锁,然后钻进了另一辆车子,里面有花旗阿根、老火鸦、四太太和他们的孩子。

但是,这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从那以后,宋玉花和杜府里的其他人一样,再也没听到任何有关杜月笙的音信。现在,等待就要结束了,因为,显然孔公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