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战国秦汉间禄秩序列的变迁(第11/15页)

由此我们看到,真二千石的月谷之数,原为150斛,后来变成了120斛。杨天宇先生说《汉表》颜师古注所叙禄秩是西汉禄秩,那看法确有可取之处。东汉建武俸例可能不全是新创,而是由汉成帝绥和以后的俸例损益而来的。真二千石与二千石一秩的合一,就发生在汉成帝到东汉建武之间。在真二千石跟二千石合一,“四级说”就不再适用了,进入周国林先生“三级说”的有效期了。三公、中二千石、二千石的级差分别是350斛、180斛、120斛,化为指数则为2.9:1.5:1,看上去还算匀称。

以上是我们对“真二千石”的理解。面对史料的凌乱歧异,这理解也许是矛盾较少的一种。按我们看法,在西汉秩级最繁密时,有过“真二千石”一秩。

五 丞相与御史大夫的秩级

这一节把目光投至官僚等级的最高端,观察丞相与御史大夫的秩级。

陈梦家先生认为:“汉初最高秩为二千石,此上三公、大将军和御史大夫没有秩名。”(23)陈先生所云,是后来的情况,因为汉初《秩律》中无丞相,御史大夫只是二千石,有秩名,与后来“无秩名”的情况不同。在丞相(或三公)、御史大夫已无秩名时,如何看待其等级呢?我们觉得,不妨认为二官构成了两个特殊秩级。

周国林先生对三公无秩提出两个解释:一是居其职者人数少,二是三公俸额离万石相差太远(24)。此外我想还有一些历史原因。汉初丞相无秩级,秦、战国也应如此。苏轼论历代仕进,称“战国至秦出于客”(25)。秦国的丞相就经常任用客,学人因有“秦用他国人”、“喜用别国人”、“秦固以客兴”之说(26)。自秦惠文王以张仪为相始,直到秦始皇时,秦国的22位为相者,至少有18位有“客”的身份(27)。“相”的流动性颇大,与后世的丞相来自依次迁转,相当不同。晁福林先生又认为,“强国能派重臣到其他国家为相,弱国为了某种原因也能派臣到强国为相”,这种“相”“实际上是一些高级别的外交官”(28)。张创新先生亦云:秦国“最初的‘相’并不是‘百官之长’,而是负责外交事务的职官”,有时还要带兵打仗,官属也很有限(29)。可想而知,“相”的待遇应是因时因人而定的,并无定准;估计主要以爵定,无固定秩级。秦统一后情况一时没变,故丞相无秩。

随时间推移,相国、丞相的权责日益稳定,“文官化”了:不再来自列国游士,而是来自正常迁任;不再权责不定,而是最高行政首长了。《汉书·百官公卿表》:“吏员自佐史至丞相,十二万二百八十五人。”丞相也在“吏员”之列,跟秦时观念不相同了。当丞相在俸禄与迁转上,跟其下官职形成连续阶次时,丞相之位就具有了秩级意义,虽然囿于旧例仍无秩名(30)。

《秩律》中御史大夫列在二千石诸官之首,那是秦国重法精神的鲜明体现。御史大夫有秩一点,意味着其身份是“吏”。不过此官是较晚才获得“副丞相”的特殊地位的。在秦国的称“史”之官中,本来内史重于御史(31)。《战国策·秦策三》云:“其令邑中自斗食以上至尉、内史及王左右,有非相国之人者乎?”这话的背景约在秦昭襄王三十六年(前271年),当时排在相国之下的是廷尉、内史,还没御史大夫呢。嬴政二十六年(前221年)“秦王初并天下,令丞相、御史曰……”,以及随后“丞相绾、御史大夫劫、廷尉斯等”之类记载(32),则显示秦统一前后设有御史大夫,其官“副丞相”了。

陈梦家先生说御史大夫无秩名,又有工具书说御史大夫“西汉沿置,仍为丞相副贰,秩中二千石”(33)。按,御史大夫的秩级曾多次变化。首先《秩律》中御史大夫秩二千石,并非“没有秩名”。这是第一阶段。第二阶段约为汉景帝到汉武帝时,中央诸卿由二千石上升为中二千石,御史大夫仍在诸卿之首,应系中二千石。证以《汉书·百官公卿表》注引臣瓒曰:“《茂陵书》,御史大夫中二千石。”“茂陵”是汉武帝的陵号。随后这个机要监察之职继续上升,超越九卿而自成一级,进入第三阶段。《汉表》:“御史大夫,秦官,位上卿,银印青绶。”《汉书·外戚传》:“昭仪位视丞相,爵比诸侯王。婕妤视上卿,比列侯。娙娥视中二千石,比关内侯。”昭仪、婕妤、娙娥三者所“视”各为一级,知“上卿”自成一级,在丞相、中二千石之间。

还可以通过御史大夫与中二千石的不同赐爵,证明前者高于后者:

汉宣帝地节三年(前67年):立皇太子,大赦天下。赐御史大夫爵关内侯,中二千石爵右庶长,天下当为父后者爵一级。(《汉书》卷八《宣帝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