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第安纳 Indiana(第8/18页)

“那一个。”她指着铁环说,于是雷德把里奇韦锁到车上,用的是他过去锁贾斯珀的同一个铁环。

他们把猎奴者的马车赶到牧场的远端,藏在路上看不见的地方。雷德把里奇韦锁了五道,马车行李箱里的每一条锁链都用上了。他把钥匙扔进草丛。他们把马赶走。霍默没有动静;也许那孩子就暗藏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无论这些措施提供了怎样的先发优势,想必都够用了。他们动身时,博斯曼吐出了压抑已久的一口长气,科拉认为这是他赴死的哀鸣。

从里奇韦的营地沿路走上很短的一段,就到了救命恩人的马车。她和贾斯廷藏到车后一条厚毯子下面,他们立刻启程,考虑到黑暗和田纳西千篇一律的低劣路况,马车的速度之快,实在到了危险的程度。罗亚尔和雷德对那场搏斗仍然心有余悸,竟然忘了给车上的货物蒙上眼睛,驶出好几英里才想起来。罗亚尔很不好意思。“这是为了车站的安全,小姐。”

地下铁道的第三段旅程始于一座马厩的下方。到现在为止,车站总是意味着走下深不可测的台阶,又一座车站的特色便出现在眼前。罗亚尔解开他们眼睛上的破布条,告诉他们,地主出门在外,忙着打理生意,这是一种策略,用以掩盖他与此项事业的关系。科拉从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座城镇出发,只知道他是地下战线上的另一个人,而且喜爱进口的白色瓷砖,它们就贴在车站的墙上。

“每次我们下到这儿,总会有些新玩意。”罗亚尔说。他们四个坐在重量十足的椅子上等火车,椅子配有深红色的软垫,桌上铺着白色的桌布。一只花瓶里插着鲜花,墙上挂着描绘农田景色的油画。还有一只装满水的雕花玻璃罐,一篮子水果,一大条裸麦粉粗面包,供他们吃喝。

“这是个富贵人家。”贾斯廷说。

“他喜欢搞点儿格调。”罗亚尔回答。

雷德说他喜欢白瓷砖,比起以前的松木板有了不小的起色。“我就纳了闷了,他自己是怎么贴上去的?”他又说道。

罗亚尔说,他希望帮工的人能把嘴巴闭紧。

“你杀了那个人。”贾斯廷说。他有些迟钝。他们刚刚在碗柜里发现了一壶葡萄酒,逃奴畅饮了一通。

“问那姑娘,他是不是罪有应得。”雷德说。

罗亚尔抓住雷德的小臂,阻止他继续发抖。他朋友以前从来不曾取人性命。光是造成这次意外事故的前提,已足以让他们被人吊死,但谋杀的罪名确保了他们上绞刑架之前,必定还要遭受残忍的凌虐。科拉后来告诉罗亚尔,她在佐治亚因为谋杀而受到通缉时,罗亚尔大吃一惊。他定了定神,然后说道:“这么说,从我看见你的那一刻,在那条肮脏的街道上,我们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罗亚尔是科拉遇到的第一个生来自由的男黑人。南卡罗来纳有很多自由民,为了所谓的机遇易地而居,但他们毕竟是做过奴隶的。罗亚尔一出娘胎就有了解放的身份。

他在康涅狄格长大;他父亲是理发师,母亲是助产士。两口子来自纽约城,同样一出生就是自由民了。罗亚尔到了可以劳动的年龄,便奉父母之命,跟一个印刷商做学徒。他父母笃信诚信交易的尊严,设想家族代代相传,枝繁叶茂,每一代都比上一代更有出息。如果北方可以废除奴隶制,那么总有一天,这项可憎的制度在所有地方都将崩溃。黑人在这个国家的故事也许会以低人一等起步,但假以时日,他们终将得享成功与繁荣。

如果父母提前意识到他们的回忆在这孩子身上产生的影响,那么讲到自己在老家纽约的故事时,也许会多有保留。罗亚尔十八岁离家,前往曼哈顿,从渡轮的栏杆后看到这座宏伟都市的第一眼,他的命运便已注定。他在下曼哈顿的五点区找了一家有色人的供膳寄宿公寓,和另外三个男人合住一个房间,并以理发师的名头挂牌开业,直到他遇见大名鼎鼎的白人尤金·惠勒。在一次反奴隶制的会议上,惠勒主动和罗亚尔交谈,印象深刻,于是请他第二天到自己办公室去一趟。罗亚尔在报纸上读到过此人的事迹——律师、废奴主义的社会活动家、一切奴隶贩子和从事卑鄙勾当之人的眼中钉。罗亚尔前往市内的监狱,物色律师可以为之辩护的逃犯,在高深莫测的人物之间通风报信,将反奴隶制团体的资金分发给易地而居的逃奴。为地下铁道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正式获得了接纳。

“我给鞲鞴上油。”他常常这样说。罗亚尔在分类广告中植入密码信息,将出发地点通知逃犯和列车员。他贿赂船长和治安官,划着漏水的小船,把瑟瑟发抖的孕妇送到河对岸,又将法官的开释令递交满脸不悦的看守长。一般情况下,罗亚尔有一个白人助手做搭档,但他的机敏和傲气清楚地证明,他的肤色构不成障碍。“自由黑人走起路来和奴隶是不一样的。”他说,“白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哪怕他们对此一无所知。走路不一样,说话不一样,举止也不一样。这是骨子里的东西。”治安官从来没拘留过他,绑架者也不曾对他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