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家大票号,唯古平原马首是瞻 (第11/24页)

“那我又做错了什么?”李钦一脸的不服气,“我这不是先打垮了一个嘛!”

“哎呀,我的钦少爷!”张广发急得直跺脚,“你犯得着用这种方法嘛,这是遇赦不赦的死罪,等于是送个把柄给人抓。甭管咱们把晋商打压到什么份儿上,只要被人捏住这一条,就立时要一败涂地。你这不是犯糊涂嘛!”

“我可跟你说。”张广发缓了口气,接着说道:“老爷的连环计眼看就要使出来了,这正是关键时候,你可千万不能在这时捅娄子。立刻去把所有工人解雇,把矿井填了,从今后往后不许再到那附近去,不然出了事儿,连老爷也保不住你!”

李钦满心欢喜结果碰了一鼻子灰,捏着银票走出大平号,越想越是憋气,恨恨道:“不管事儿说我不争气,管事儿又说我捅娄子,我就不信了,这大把银子还能没处用去!”

郎中本来说要古平原静养一个月,他不到半个月就起了身,大街小巷里转了转,到处都是唉声叹气的人群,唯一上蹿下跳的是衙门里的差役,到各家撞门子逼要税钱,大声呵斥与小声恳求交织在一起,全城一片哀声,往日热闹繁华的杂货互市如今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这生意是做不成了。”大街口上有两个马夫在扯闲嗑,“货摆上没人买,一天天耗着谁耗得起?”说话这位穿着双露了洞的葛麻鞋,不时把手指伸到脚缝里抠抠闻闻。

“这也就罢了,搞不好一会儿来俩差役,把一天的饭钱都收走,那才倒霉呢。”边上一个大眼汉子跟了一句。

“不算倒霉,不算倒霉。”那位连连摆手,“最倒霉是身上没银子只有铜钱,那可就糟了!官府只要银子,拿不出就要拘拿,让家人来送银子,送得晚了就打板子,这屁股非打开了花不可。”

“官府不要铜钱,生意摊也不收铜钱,我说张大哥,”大眼汉子嘿嘿笑了两声,“你欠我那二百个钱,我也不敢要铜钱,谁知道哪一枚真,哪一枚假,还是还银子吧。”

“二百个钱,折成银子一钱七而已,还没有剪下来的指甲大,你叫我怎么还?”张大哥脚也不抠了,把眼一瞪,生起气来。

“二位。”古平原听明白了,原来是欠债还钱起了纠纷,他上前道:“我能分得清铜钱的真假,你们不妨把钱给我,让我帮你们辨一辨。”

“你?”那二位彼此瞧了一眼,都有些不太相信,“瞧你这样像个不会花钱的白面书生,还会认钱的真假?我可听说这假钱能乱真,只有票号的人才分得清。”

“我就是票号的人,我是泰裕丰的三掌柜。”

“哟,那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说着张大哥把腰里的钱口袋解下来,拿了两小串穿好的制钱,“麻烦您给看一看。”

古平原拿过那二百个钱,将绳子解开,一个个拿起来,又是看又是摸又是对着太阳照,好半天才归了两堆儿,指了指少的那一堆儿,“这些都是真的,其余都是假的。”

“哎哟!”张大哥一拍大腿,“这可坑死人了!谁这么缺德造假钱,让皇上逮住活剐了他!”

古平原看过这二百个钱,心里也是暗暗吃惊,这假钱铸得真好,从外表上看与真钱并无不同,就是字画稍微模糊了一些,可是真钱用得久了,字画磨损也会模糊,这一点并不能作为分辨真假的依据。票号中人能辨真假,不过是凭借经验,能看出真钱与假钱在中间方孔处的大小稍有些不同,可是普通百姓,没经手过那么多钱,是绝难辨认的。

“能造出这套假钱来的,也不是普通人。”古平原想对了,铸钱的翻砂模子是苏紫轩画的图样,与户部所制的那二十五块真的钱范几乎是纹丝不差。

古平原回到泰裕丰,先来找王天贵。王天贵这些天日日焦灼不安,库里放着小山高的铜钱,如今已经成了烫手的山芋。这且不说,柜上天天告急,他知道只要有一笔银子付不出来,立时就要引发挤兑,到时候泰裕丰必垮无疑。所以他宁可赔本赚吆喝,从别家票号高息借银子付利息,也要把买卖做下去,可是眼看窟窿越扯越大,王天贵不得已把名下的几间买卖铺子都悄悄卖了出去,这才能应付得过,可是到了下个月该付别家票号利息的时候怎么办,他还没有想好。票号里的伙计们整日经过后院时,都蹑手蹑脚,连口大气都不敢出,否则必定挨一顿狠狠地斥责。唯一不改常态的人还是老歪,他原本就阴沉得怕人,往门口一立可以整日不动不语。古平原来找王天贵,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老歪用那只露在外面的眼睛回看着古平原,换作别人立时就会把目光避开,可是古平原没有,他带着一丝悲悯仔细瞧了瞧老歪,这才抬腿进了王天贵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