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贩私得利只是一时之利,洞烛机先方有一世之利 (第9/16页)

古平原出人意料的镇定,把一向精细的吴师爷也弄懵了,他凑近李钦小声道:“你真的看准了,里面都是私盐?要是打开仓库什么都没有,这个面子可是丢不起啊。”

“此人惯会蒙人,这又是在虚张声势,想把咱们哄走。你方才不是也说了,那笔粮食生意,他可把漕督衙门唬得不轻。”李钦恨恨道。

“有道理。来人,给我把仓库的门打开!”一提起那件事,吴师爷气就不打一处来,那一回他至少丢了上万两银子的好处,今日都要找回来。

虽然江边清风徐徐,可是这儿的气氛简直就像法场行刑的前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漕督官兵的手向着仓库大门推去。古平原转过头,看向刘黑塔,微微颔首示意。

刘黑塔咬了咬牙,将马步扎实,双臂一较劲,膀子上的疙瘩块块隆起,他向后使力,便要用力拽绳子。

古平原微微闭上眼,耳中仿佛已经听见了活板掀开,大量的盐轰然落水,水面发出溶化的沙沙声,岸上众人的惊呼中还夹杂着李钦的怒吼。

“等一等!”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刻,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呼喊,把全神贯注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是谁?大家都凝目望去,就见江面靠了一条“无锡快”,船夫正从乌篷中扶出一人,此人沿着岸边走了过来,借着天光,李钦第一个认出并喊出来:“爹!你怎么来了?”

来的当然是李万堂,就见他不是平常打扮,而是身着四品官服,举手投足间颇有朝廷大臣的气度。他向李钦看了一眼,却没有回答,只是来到两伙人中间,稳稳当当地站住。

吴师爷也傻了眼,今日带兵的是个六品千总,而且武职官儿不值钱,自己只是个秀才底子,当然要上前见礼。

见带兵军官与吴师爷都来参拜见礼,李万堂倒也大大方方受了,随后问道:“漕督衙门一向管着运河缉私,长江缉私是水师营的差事,怎么今天漕标却到了江边呢?”

吴师爷听了便是一愣,接着心里有气,心说李家这对父子真有意思,儿子报官抓人,老子却开口便有回护之意,这不是拿漕督衙门耍着玩吗?你李万堂还真当自己是官儿了,莫说你只是候补官儿,就算是现任官,一个区区四品,也敢在漕督的人面前挺腰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故此他说话时也就带了几分不客气:“军兴以来,朝廷屡次降旨,‘不可视他省的战事与己无关,务宜和衷共济,协力防剿’,既然是这么个宗旨,当初水师营那边忙着与长毛打仗,漕督衙门当然要多管些事了,久而久之,也就不论是长江还是运河水道,大家通力合作便是。”

这理由说得光明正大,又拿朝旨这顶大帽子压下来,分明就是警告李万堂不要多事。

李万堂是什么人,出入京城王府衙门几十年,与大小官吏打过无数交道,当然一听就懂,微微一笑:“想必师爷也知道,我李家蒙朝廷恩准,特别是恭亲王青眼有加,特许经营两淮盐场,听说今日抓到了大私盐贩子,李某特意来瞧瞧,这不为过吧。”“哦,不为过,不为过。”吴师爷也是听话听音的角色,一听李万堂搬出恭亲王这尊神,态度顿时软了三分。他指向对面的古平原,认真道:“李老爷,此人就是那个私盐贩子,至于出首的人是你家大公子。那些仓库里便是贩运私盐的证据,方才我刚要叫人进去搜查,却被李老爷叫住了。”说完,向边上一站,一副看你怎么办的样子。

这时候两江地界对李万堂与古平原的关系,几乎是无人不知,都知道势成水火的是亲父子,亲兄弟,眼下弟弟把哥哥告了,这是杀头的罪名,眼看就要人赃并获,老子又赶了过来,这真是比戏台上演得还好看,所有人都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中。

“爹,你不必来这里,我能料理这事儿。”李钦张口道。

“你住口!”李万堂低低地喝了一句。他向着古平原一步步走来,在他身前站定,举目望向这个想要彻底把自己打垮的儿子。古平原冷冷地看着他,并不发一言。

彭海碗和费掌柜站在古平原身边,顿时觉得有些局促不安,慢慢地移动脚步,向两边避开。

李万堂用只有古平原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高买低卖,却能持久,要么是本钱足,以本伤人,要么是另有一条进货的路子,可以平衡进价。若是本钱足,你大可以将两淮盐场的盐买断,以此来将我一军,你没有这么做说明财力仍是不够,再留心一下你从两淮进盐的物量与你名下盐铺出货的数量,事情早已昭然若揭。”

古平原目光一跳,动了动嘴唇,却还是没有说话。

“我一直在等你收手,但看来你是没有这个意思。我听说,你要把我从两淮彻底逐出?”李万堂话说得很慢,一直在避开“古家”或是“李家”这样的用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