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贩私得利只是一时之利,洞烛机先方有一世之利 (第7/16页)

“冯大人,能不能请您说清楚些。”

“当然,我来就是说这事儿。”冯成口齿不清,但说话很有条理,深深吸口气,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讲了出来。

他是水师营的巡检,被派到高邮与扬州之间的邵伯湖口巡查来往船只,昨日天刚正午,有三艘漕运总督衙门的兵船,从清江浦方向开来,有一艘船破了帆,停在湖口码头找人修补,着急忙慌地像是要抓紧赶路。

冯成在水师营已经快三年了,也算是个老兵,水师营和漕标整日在水路相遇,本就互相熟识,他借着这一会儿的工夫,请船上的两个熟人喝茶,顺口问了一句去做什么,结果人家回答说这一次出来,是去抄一个古姓大盐商的家,想必是能发笔小财,所以兄弟们无不兴高采烈。

“我一听这话,心里就是一跳。赶紧想问个清楚,可是这两个都是糊涂蛋,只知道要抄的人姓古,别的全然不知,我又到兵船上去问,好不容易打听出来,这一回带人来的是漕运总督吴棠的亲信师爷,口口声声说是要把两江第一大盐商抄个底朝天。古东家的买卖我也有所耳闻,既然姓古,又是盐生意的大商人,那指的想必就是您了,我赶紧借了一匹快马跑来报信。”

“多谢,多谢。”古平原见冯成跑得汗流浃背,心里实在是感激。这个消息实在太惊人了,彭海碗还在思量:“抄家?古东家的家在徽州,镇江住的是客栈,在这儿也只是暂住而已,这抄的哪门子家啊。”

“会不会是……”费掌柜闻讯也赶了出来,他可是一听就后背直冒凉气,赶紧将目光投向古平原,发觉他也是面色煞白。

“十有八九是走漏了风声,咱们现在赶紧过去,看看来不来得及把东西运走。”古平原吩咐一声,顺德茶庄的所有伙计拉起大车,都跟着他准备出门。

“冯大人,大恩不言谢,改日必当还有厚报。”古平原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先做酬谢。想不到冯成说什么都不要,而且看那意思并不是嫌少,古平原一下子想起来,上一次他给橹子爷五百两,给了冯成一百两,他也是塞在门缝中没要。

但这一次人家出了大力,没有酬谢哪行,冯成推脱不过,干脆说:“古东家,这钱我实在不能要,至于缘故今后自明,您赶紧忙您的事儿吧,别光顾着我把正事都耽误了。”

古平原只得作罢,带着人急匆匆赶到城郊江边。按照费掌柜的主意,就在顺德茶庄的那座大仓库边上,又大兴土木,建起了十座存盐的大库房,个个高有五丈,尖顶方围。这库房建的最有意思的一点,是用立木打桩,有一大半都在水面上五尺之处,对外说是可以防火,但其中另有深意,只有古平原和有限的几个人知道。

仓库底下有机关!

悬于水面上的仓库地板都是活板,平日里用机括插实,但是所有机括都用麻绳相连,绳子沉入水中,平日并不可见,一旦有事,只需在最边上捞起麻绳一端,使劲儿一拽,所有活板都会敞开,里面的货物就会落入水中。

如果是别样东西落水,都可打捞,唯有食盐,入水即化,再无痕迹。这是费掌柜献策,用来在千钧一发之际销毁走私证据的最后一招。刘黑塔这些日子吃住都在这里,为的就是守好这处机括,既不让人误打误撞触发,也要保证必要时有人能用上这决绝的一招。

如今只怕就是必要的时候了。古平原带人赶到仓库时,外运已经来不及了,就见冯成口中的那三艘漕督兵船,已然靠了岸。彭掌柜急得双眼睁大,还想叫人赶紧往外运盐,古平原摆手止住,沉声道:“来不及了。”说着冲刘黑塔使了个眼色,刘黑塔悄无声息地走到岸边浅水中,弯腰伸手解开钉在木桩上的麻绳,将绳子挽了几挽,牢牢握在手中。

这时天色已然亮起,清晨的江面上起了一层薄雾,逐渐蔓延到岸上,雾气中漕督的人打着一串灯笼迤逦而来,不多时已经走到近前。氤氲中,打头的人越走越近,直到古家这边的人终于认清了他的脸,都不由得吸了口凉气。

李钦!他冲着对面的古平原得意一笑,向着那十间大仓库指了指,回身道:“吴师爷,就是这里了。”

“唔。”他身后走出一人,不紧不慢地迈着步,眼睛却紧盯着古平原,像是吃饱了食的猫在看逃不掉的耗子。

“我跟着吴大人在水道上缉私已经有年头了,见过进京的举子把盐塞了整整一书箱,也见过客船镂空船板往里放盐,甚至还有官员告老还乡,乘机在车里夹带私盐,都被一一查了出来。不过今天可算是开眼了,古东家居然明目张胆地建起这么大、这么多的仓库存放私盐,嘿嘿,真是胆大包天。国法对于盐枭可是不留情面哪,这么大的走私物量,漕督衙门就可以请王命旗牌将你立斩于此。”吴师爷看着古家这边众人紧张的面色,忽地一笑,“不过今日是李家的李少东举发,他有两句话要说,咱们不妨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