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贩私得利只是一时之利,洞烛机先方有一世之利 (第10/16页)

“那又怎么样,京城李家不是一向无往不利吗,不是一向要什么就有什么吗?不管是货、钱还是人。”古平原终于开口了,“我就是想让李家滚回京城去,省得留在江南,哪天在街上不小心让我们古家人遇到了,瞧着恶心。”

“你这么说我不怪你,毕竟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李万堂轻声道,“不过话还是要说清楚,如今你我经营的是两家的生意,就算李钦今日不向漕督衙门举发,我很快也会做这件事。不过不是举发你,而是在四川境内切断王四马帮的运货路线,让川盐无法运入两江,堵住你的进货之路。”

“这么说你们父子还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不愧是都姓李。”古平原嘲讽地说,“那你今天来是什么意思呢,是想亲眼看着我被砍脑袋,淌光身体里最后那一滴你给的血?还是打算劝我认输,给你的好儿子李钦叩头赔罪?”

听着这犀利而又尖锐的话,想到眼前这两人竟是父子,彭海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费掌柜的手心也捏出了冷汗。

“我要做什么,你只管看着就好了。”李万堂面色有些苍白,转过身去面对漕督的人。

“方才古东家与大家开了个玩笑,这仓库里确实堆满了盐。”

“怎么样,我说得不错吧?这么多私盐,是大清开国以来少有的大案。”李钦有些诧异,不料父亲是特意来帮自己,他想也不想立马接上一句。

李万堂瞪了他一眼,接下来说的话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不过这些盐都是从两淮盐场运出来的,并非私盐。”

什么!李钦差点没跳起来,吴师爷也瞪大了眼睛。

“爹,你、你怎么……”李钦急得话都说不利落了。

“把嘴闭上,这儿轮不到你说话。”李万堂怒喝一声,李钦一噤,只好横眉怒目看着古平原。“李老爷,令郎来举发古家卖私盐,你却说这是两淮盐场的官盐,这到底是谁在开玩笑?”吴师爷知道,如果承认了李万堂的这个说法,那么一切的好处就都泡了汤,自己回去也没法跟吴棠交待,这一急,脑门顿时见了汗。

“犬子只是不明内情而已。既然如此,索性把话说开了,古平原也是我的儿子,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所谓把场盐提价五成卖给他,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人前撒土,不过是迷迷外人的眼罢了,私底下我当然要把这批盐补给他,这就是仓库里存盐的来历。”

“你说这话可要有凭据,总不能空口无凭说这是官盐吧。”吴师爷气急败坏地说。

“李某经商大半辈子,岂会轻忽这一点。”说着,李万堂从袖中取出一本簿册,递了过去。

“这是古平原名下的盐铺与两淮盐场的生意往来,明里是提价五成出货的量,暗里却有降价五成出货的物量,一笔笔都明明白白记在上面,当然,不管是明里暗里,都已经足额缴纳了官税,不然怎么能叫官盐呢。这本账册就请吴师爷带回去细细验看,也可将古平原这些盐铺里的出入账与之对比,李某保证绝无差误,否则请漕督衙门唯我是问。”

彭海碗和费掌柜对视一眼,都是暗暗心惊。这么说李万堂早就派人盯住了古家各处盐铺,甚至将出入的盐量都记了下来,这得耗费多少人力,才能将所有物量估准,李万堂为了保古平原,还真是下了一番大功夫。

“好、好。我信李老爷,不必回去验看了。”连细账都拿出来了,说明是早有准备的,哪还能找出什么破绽。吴师爷气得满脸通红,狠狠瞪了一旁呆若木鸡的李钦一眼,对李万堂拱了拱手:“贵父子真是妙人,漕督衙门领教了。”说完一挥手,便要带人悻悻而去。

“慢着!”古平原心中矛盾之极。李万堂三言两语就将私盐洗成了官盐,自己再要将这批盐沉入江中,就变得既无谓又可笑。他甚至后悔怎么没早点下令让刘黑塔拉动机括,那样倒好了,虽然损失了大批的盐,却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

可要是就此接受了李万堂这番好意,那么就等于是他为自己解了危难,还为这些私盐缴了官税,今后还怎么与这个人继续斗下去?古平原一时心乱如麻,咬牙看着李万堂,不知说什么才好。

李万堂看着这个儿子复杂而又痛苦的目光,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扬声道:“今日趁着大家都在,李某宣布一件事。从今日开始,两淮盐场出的盐,无论是卖给哪家盐铺,包括李家的盐铺在内,都是一个价儿,绝无二价!”

“爹!”李钦狂叫一声。

“钦儿,他毕竟是你大哥啊。”李万堂看着另一个儿子愤怒得近乎疯狂的目光,轻声说道。

“我不会认的,我永远都不会认!古平原,你竟敢……你等着,我一定和你算这笔账!”李钦大声吼着,头也不回地向着江宁城里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