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贩私得利只是一时之利,洞烛机先方有一世之利 (第11/16页)

“他真是这么说的?”李太太的眼里仿佛闪着磷火,一只手捏着康熙彩的茶杯,手背青筋绽露。

“是。”李钦又惊又怒,还没从方才那场噩梦中醒来,自己是李家唯一的儿子,可是自己的爹却还有其他的骨肉,不仅如此,这个二十年来朝夕相处的爹爹,如今却当着那么人的面给自己重重一击,维护的却是那个冤家对头古平原,这让李钦除了失败,还感到了莫大的屈辱。

“爹爹不仅平白缴纳了一大笔的官税来为古家做假账,而且还说从今往后盐场的盐不管是卖给我,还是卖给他,都是一个价儿,没有任何区别。”李钦想起来就恨得咬牙切齿,“这一定都是古平原从背后捣的鬼,他表面上对爹恨之入骨,背地里不定怎样去讨好他,想用咱们李家的财力为古家生财。他能肆无忌惮地贩卖私盐,原来是这样的有恃无恐。”

“我不是问你这个!”李太太猛然起身,死死揪住李钦的衣领,“他真的说了‘古平原是你的大哥’?”

李钦一怔,看着母亲那阴森可怕的眼神,打心眼里透出一股寒意,半晌点了点头。

李太太晃了晃身子,后退几步坐倒在椅中,喃喃道:“爹,真让你说中了。这么多年过去,还是磨不掉那一个古字,刻不上那一个李字。”

“娘,你说什么?”李钦没听清。

“不要心软,不能心软……”李太太翻来覆去念叨着这两句,目光渐渐从迷离变得凶狠。

“钦儿,你还记得在京城,我让你找人去杀古平原吗?”

“我记得。”李钦当然记得,陈赖子误杀了常四老爹,当时他为一击不中而惋惜不已,如今想来却辨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娘,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说古平原的父亲当年就是死在李家手里,死在我爹手里,为什么借着这个理由让我找人去杀他?你那时明明知道他是……”

李太太用凌厉的目光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她悠悠道:“我没有骗你。古皖章是被李万堂杀了,是你爹亲手埋葬了那个姓古的人,一转身,才有了日后的‘李半城’。可是时至今日,这死人眼看就要还魂了,还要帮着以往那个家来对付对他有天高地厚之恩的李家。哼,我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既然以前能抛妻弃子,现在当然可以再做一次。”

李钦听得心里像被针扎一般,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那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李太太的声音阴寒得比冰窖还要冷,“咱们娘俩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我倒要看看,没有了古家,他还能回到哪儿去?”

苏州狮子园的立雪堂外开着紫玉兰和牡丹花,堂外叠山全部用湖石堆砌,俱是北宋“花石纲”的遗物,形状酷似佛堂狮子座。

“狮子园内闻听狮子吼,岂不妙哉!”堂内一人安坐品茗,浅浅一笑道。

“姓苏的,你少在这儿跟我嬉笑,须知我眼里不揉沙子。”白依梅面寒似水,轻声吼道,“你以为拖就能拖得过去?几万条人命时刻悬在我心上,我每天都知道他们又死了几个,又有几个挨不过今日。如果一个人的心从早到晚都像油烹一般,你说,她会让你在这儿悠游自在?!”

苏紫轩瞟了白依梅一眼,敛起笑容点头叹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你心里的那把火,我比谁都清楚。不过你这样逼着我去救那些盐丁,就算我把他们从盐场救出来,这期间要死多少人,你想过没有?”

“他们生不如死,倒不如拼个鱼死网破。”白依梅的眼圈有些红了,她之所以这么激动,是因为张皮绠通过在盐场的辅王杨福庆听到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半个月前,被分隔居住的盐丁与其家眷中,一个姓杜的小孩子深夜生了绞肠痧,他的母亲苦苦哀求,想让看守盐场的官兵和把头,允许请郎中来瞧病。这些兵大爷哪把罪孥的性命放在心上,说了一句“天亮再说”,便锁上大门径直去睡觉了。

可怜那个母亲只能给孩子用热敷止痛,但也无济于事,还没等到天亮,小孩子就活活痛死了,家人当然是哭得死去活来,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认命了,谁让这孩子命不好呢。

本来事情到此就结束了,那孩子的父亲痛哭一场,自己用几块木板打了一副薄皮棺材,想要送进被隔开的家眷处,好歹别让孩子赤身裸体落葬。谁承想看门的官兵伸手要钱,不给十两银子就不许这副棺材抬进去成殓。孩子父亲哪里拿得出这笔钱,心中本就悲酸,又遇刁难,结果与官兵吵了起来。那帮兵大爷眼睛一瞪,不仅把人打了一顿,连棺材都几脚踹碎,成了一堆木片。

盐丁们目睹此状都气疯了,蜂拥而上要讨个公道,带兵的管带偏说是聚众造反,用洋枪驱离,当场打死一百多个人,其中就包括那个孩子的父亲,母亲闻讯后一索子上了吊,一家三口同赴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