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嘉之恋(第9/24页)

这种魔力如今又俘获了米嘉——只是起因全然不同——这个春天,他的初恋之春,跟过去任何一年的春天截然不同。世界又变得面目全非,仿佛又到处存在着某种陌生的事物,不过它绝不是可怖的;恰恰相反,它使春天的欢乐和朝气奇妙地融合在一起了。这陌生的事物就是卡佳,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米嘉所追求的,想从她身上得到的那种世上最美妙的东西。如今,随着春日一天天消逝,他对她的追求也越来越多。而且如今,在他眼前的只是她的形象,并非真实的,而仅仅是他所希望的形象的时候,他觉得她正如人们渴望她的那样,完美无缺,纯净无瑕,丝毫也不去破坏她的完美与纯净,而且,她每一天都越发活生生地存在于米嘉目力所及的一切景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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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一点,米嘉在回家后的一个礼拜是深信不疑的,因此欣喜不已。这个礼拜的天气好像还只是春日的前夕。他拿着本书,坐在客厅内敞开的窗户旁,透过前花园中松树和冷杉间的空隙,遥望着草场上浑浊的小河和小河对岸山坡上的村庄:白嘴鸦仍然以刚开春时的那种方式,从早到晚,在村庄旁边地主果园里光秃秃的老白桦树上鸣叫,欢乐地忙着觅食,累得筋疲力尽;山坡上的村庄仍然是灰暗阴沉,了无生机,那里只有柳树才刚刚吐绿,而且还有点泛黄……他朝果园走去,连果园也仍然是低矮的,贫瘠的、通透的、只有林中空旷的草地已经返青,而且开着绿松石的小花,还有林荫道旁的金合欢树也已披上嫩叶,在果园南边低洼的谷地里,孤零零的樱桃树已经稀稀落落地开了几朵淡白色的花……他走到田间,田里也仍然是空荡荡的,阴沉沉的,庄稼还未成熟,到处仍然戳着硬毛刷似的麦茬。田间的泥土已经干燥,但是仍然疙疙瘩瘩,起伏不平,仍然呈紫色……然而所有这一切已显示出一种全然的期盼,期盼着青春的、裸体的美丽——所有这一切就是卡佳。米嘉也被那些来庄园打短工的少女和下房里的仆人勾得心神不宁,看看书,散散步,去村里走访熟悉的庄户人,同妈妈聊聊天,跟着管家,一个魁梧、粗鲁的退伍士兵,驾着轻便马车在旷野里奔驰,以为借此能够分分心。

白驹过隙,又是一个礼拜过去了。有天深夜,下了场滂沱大雨,早晨雨过天晴,太阳一下子变得火辣辣的,抹去了春日苍白的、无精打采的状态,眼看着周围的一切面貌改变,甚至不是一天一个样,而是一小时一个样。麦茬地开始翻耕,去年的切口变成了黑丝绒的颜色,田埂开始返绿,院子里的嫩草显得更加苍翠欲滴,天空也蓝得更加明艳、浓郁。果园很快就披上了柔软、清新、鲜艳的绿装,一串串灰色的丁香花变成浓郁的紫红,散发着芳香,连苍蝇也成批出现,大大的、黑黑的,藏在丁香有光彩熠熠、墨绿的叶子上以及小径斑驳的、炙热的日影中。一瓣瓣小小的、灰色的、显得特别柔软而即将抽枝的新叶下,苹果树和梨树的枝桠丫清晰可见。但是这些苹果树和梨树,已到处把他们弯弯曲曲的枝丫伸到其他树木的下边,像蒙上一层雪一般的、乳白色的花,而且这花一天比一天白,一天比一天密,一天比一天香。在这段绝妙的日子里,米嘉快乐地、悉心地欣赏着春天给周围带来的变化。但是卡佳不但没有因此而消失在周围的景物当中,相反,在它们当中,她无处不在,而且正是她的美使万物明艳灿烂。她的美同山花烂漫的春天一起,同枝繁叶茂的银白色果园一起,同蔚蓝的苍穹一起,如蓓蕾般怒放吐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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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傍晚时分,米嘉走进夕阳斜照的大厅去用茶,喜出望外地看着茶炊旁放着一封信。这封信他等得好苦,今天早晨还白白地等了一场呢。他快速地走到桌边——他给她写了那么多信去,她早该回一封信了——映入眼帘的是典雅的信封和信封上熟悉又令人激动的笔迹,既亮得耀眼,又使他无可辩驳地害怕。他一把抓过信来,快步走出屋去,沿着林荫道,一直走到果园尽头那片谷地里才停了下来,环顾了四周,迅速地撕开信封。信很短,寥寥数行,可是米嘉心怦怦直跳,一连看了好几遍才看懂。“我的亲爱的,我唯一的心上人!”他反复地念着这句子,欣喜若狂,觉得脚下的大地都在飘浮起来。他举目仰望,只见天空得意扬扬地、欢欣鼓舞地放出光辉。周围的花园里,白色的花瓣也同样喜滋滋地绽放雪般银辉,有只夜莺已感觉到黄昏降临的凉意,以尖细明亮的嗓音,在远处苍翠的树丛里百转千回地啁啾,米嘉满脸红晕,开心得浑身上下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