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谶森林与浪胖(第10/13页)

“我吃太多‘一位’了,这种东西有毒,很不舒服。”王佩芬眼神瞥了几颗在不远处的略红果实。

“有毒的东西干吗吃?”

“可以流掉。”

王佩芬的目的很清楚了,她来到森林,表面是帮有糖尿病的村民采些红豆杉回去当药治疗,私心却是摘些红豆杉果实堕胎。红豆杉从根到嫩叶都有毒,民间传说使用微量,可治疗糖尿病,可以麻痹胎儿堕胎。大量服用会致死,有些自杀的人用这种方法结束生命。

“有解药吗?”古阿霞急着问。

“你问我,我问谁?你去帮我问素芳姨,怎么办。但是,绝对不要说我怀孕了。”

古阿霞冲向素芳姨,打断她跟学生们讨论森林的未来去向,拉到一旁说王佩芬真的中毒了,气色很不好。古阿霞想出了个借口,她说王佩芬要采些红豆杉回去治糖尿病,把红果实也摘了,掺在早上摘的野莓堆,不小心吃了几颗。

素芳姨检查了剩下的果实,确实是红豆杉,心急了,连忙给王佩芬催吐。王佩芬说她已经自我催吐了,再吐就没命了,说着说着,把头歪到素芳姨这边,给自己落了两把眼泪。素芳姨心头酸着,心想,王佩芬从国中毕业后就在山庄帮忙打理,爱争些有的没的,爱说些有的没的,不想跟她有太多搭理,但是看着她流泪还真有点不舍。

赵坤、帕吉鲁、布鲁瓦走来关心,素芳姨说明原委,要他们背王佩芬去村子救治。此事刻不容缓。帕吉鲁看了王佩芬几眼,却没有中毒的症状,比如呼吸困难、流口水、麻木与痉挛,她只是涨红着脸,不断流泪,那种泪几乎是被命运打败后的委屈,唯有哭才能发泄。

帕吉鲁断定,她不是中毒,又看到她身边放了几颗略红的树果子,全部抓了往嘴里吃,表示这果子没毒。帕吉鲁这么笃定,是红豆杉的“紫杉碱”毒性都在叶片与嫩茎,果子没毒,是鸟类秋天打牙祭的零食。即使误吃红豆杉叶片,舌头涩麻,也懂得别再吃下去,只有像他祖父这样死意甚坚的人才会吃下去。

帕吉鲁也很确定,离这最近的红豆杉已经死了二十几年,被当作集材柱,现在成了大赤啄木鸟的家。这种树形丑,太硬,不受市场欢迎,最常被砍掉树梢当集材柱,因此不受欢迎或被视为老鼠屎。这附近倒是有几株台湾粗榧,没有毒,无论果实与树叶都跟红豆杉很像,难以分辨的程度是砍下来观察横剖面的颜色才能得知。帕吉鲁断定,王佩芬没有中毒,有,也是心毒。

古阿霞了解,帕吉鲁用吃果子说明了它无毒,但是这件事不能演场哑巴剧就解释了。她把帕吉鲁拉出帐篷,仔细问透。

“她吃的是‘三尖’③,没毒。”帕吉鲁说。

“确定?你看她躺成这样。”

“不会死。”

帕吉鲁说这森林是他的地盘,他的场子,哪有什么毒,他不会不晓得。古阿霞自此松了一口气。两人又多聊了几句,有说有笑,忘了时间。

王佩芬从帐篷爬出来,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给了古阿霞狠毒的眼神,“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我的什么。”

“我说什么?”古阿霞辩驳。

“我要是死了,就是你这大嘴巴害的,别以为我没听见。”王佩芬听到古阿霞在帐篷外私语,当下以为自己怀孕的事曝光,恼火上身。

古阿霞懂了,连忙解释:“我真的没说你。”

气氛僵了几秒,王佩芬走了过去,狠狠地拨开两人,从中间走过去,害帕吉鲁与古阿霞得了踉跄。古阿霞看着去上厕所的王佩芬渐渐消失在树林后头,心里不是滋味,又不能说些什么,杂怨只能往肚里吞,也许往好处想,王佩芬没有半点毒性发作,只是脾气发作。

过了不久,王佩芬几乎用冲的回来,精神好得没半点毛病,她慌张大喊看见鬼了,有个黑得像从锅灰爬出来的家伙偷看她尿尿,她拿石头砸,那个家伙就冲她来。

王佩芬还没讲完,几个学生拿了石头朝树林砸,因为那里传来声响。帕吉鲁觉得不对劲,连忙把系在灌木丛的黄狗放开,迎接一步步从黑夜走了出来的大身影。

它是熊,从夜里走出来还是很黑。大家尖叫逃跑,往后退到不能再退。它在营火光圈的最边缘,对峙的是拖着狗链、嘴套来不及被摘掉的黄狗。黑熊是森林里最凶狠的野兽,体形是黄狗的十倍大,显然占上风了。黄狗却没有怯志,嘴巴无法张开,仍能够狺狺发出低沉的愤怒声。

秋天是森林壳斗科的橡果子成熟时,熊靠近咒谶森林觅食,将橡果子的热量转化成脂肪御冬。这只熊吃饱了,没有想攻击,前肢始终贴在地面没有举起来作势攻击,它被王佩芬打扰了,却误进入学生们的营地。它得离开,用眼角余光观察四周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