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的故事(第12/18页)

“也许他不想当官。”

“不是他想不想当,说白了吧,朝中有人,那是大不一样的呀!我需要他当,我们需要他当。”

我既不是捧她,也不是损她。“要说在政界混,你更适合,这是实话。”

她笑了,我可不行,我已经名声不佳了。因为我手头经营投资的项目太多,无一不是是非之地。冲我平均每年要打几十起官司,这形象也好不了。我只能栽培别人替我当官,为我说话。所以,休看我经常上法庭,十起官司,至少有八起稳操胜券。

我听说过,即使那败的两起,她也能使赢家最终比输掉还要惨,因为,她有人,有钱,有的是办法,让人家付出更高的代价。

她否认:“没有那事,适当的营业亏损是企业的正常行为,我不要求全赢。”

我说:“我是从一个被撤职的涉外饭店经理那里听来的。他对你的结论是什么,千万别惹那个女人!”

杨菲尔玛摇头,“所有失败者,都拼命原谅自己,而怪罪别人。他没有告诉你,他跪下来求我高抬贵手吧,这样人也算是男人?”

“你可没有手下留情。”

“不,对鼻涕虫原谅,其实是助长他的软弱,越这样,越狠狠治他。”她的结论是“这年头,好男人太少”。然后话题又转到丁丁身上:“这,你就明白我能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原因了,他是个很特别的汉子。”

我想这是真话,丁丁和他同龄人不大相同的地方,便是他的这个特别。譬如,他到澳大利亚去,心血来潮,给毛利族的一位头领,开了半年车,而且是无偿服务。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谁到澳大利亚,不是为了挣钱或者图张绿卡呢?他最反对人家问他为什么,他说,不为什么,也可以去为什么的。逼急了,他才说,不过想学学毛利人语言。杨菲尔玛是生意人,脑筋一动,说好,我们以后可以发展这种旅游业。他说,你别指望我,我不会干的。她问他,那你为什么学?这岂不是白学了么?

我也想知道答案,望着他。

结果他说:“我不过是测验一下自己的生存能力。”

他就是这么一个按照自己的方式去领受痛苦,尝试快乐的人物,不怎么好改变的。所以,她只好找到我,要我陪着她去找他,她说,老爷子,我不希望把事情闹僵。更不希望出现他跳,他反抗,他掉头不顾的局面,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不至于吧!”那时,我不知道她在北京四周已经找了一圈。

“他是个想干什么,绝对要干成什么的人,毛利语都学会了,全世界一共有多少用这种语言的人啊!他一旦认为必要,就会咚咚咚走下去,不回头。”

“看来,你识货,他的优点和缺点全表现在这上面。”

“所以,他的坚持性,加上我的灵活性,在这个世界上,便是无敌搭档。”

我承认,确实是最佳配合。

“可惜,他不明白我需要他。所以,求你向他剀切地谈一谈,晓以利害,但愿他能听得进去。”

谁让我支持那家伙呢,既然惹下了祸,只好陪着小姐往郊区奔波。秋天,本是北京最好的旅游季节,但我们不是去香山看红叶,而是跑垃圾山,实在不是好差使。

车开出城外,便放开速度,看了一眼指针,很快一百迈,只听车轮擦地的刷刷声,车体平稳地向西山疾驰而去。我不由得赞美她的开车技术,和她这辆漂亮的车。

她笑着伸出四个手指,向我示意。

“够意思,四十万。”我记得丁丁想买过夏利的,才八九万,后来因为单双日行驶,又转手了,相比之下,真是小巫见大巫了。那我这个无车阶级,就更没法提了。一部长篇小说的稿费,甚至买不来一只汽车轮胎啊!

“不,”她告诉我,“这是我换过的第四辆车。”

她说:对她们这些拥有乡村俱乐部会员证的经理层面的人来说,财富的象征,不在你拥有车,而是你能不能换新车?你老是开那辆车,和老是穿那件时装一样,是很跌身份,很栽面子的。“车子是一种身份的标志,经常换车,是一种财富的衡量尺度。不过话说回来,有的人一下子坐上奔驰600,那只能说明是个暴发户。”

“你这样一次次换车,该花多少钱啊?”我不由得羡慕。

“这笔账,你就算不过来了。实际上,这辆车的百分之六十的车价,是我上一辆车脱手的钱。我只不过花了百分之四十,就坐上一辆更豪华的车了,很划算的呀!”

我琢磨好一会,也不知道,是她不会算账,还是我不会?也许,富人和穷人的价值观是不相同的。算了,轿车与我的距离如此遥远,管她觉得便宜也好,吃亏也好,不与她理论了。这就如同一位下岗女工,生活无着,衣食犯愁,还去关心鱼翅的烧法,鲍鱼是否新鲜,是不是有点魔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