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王子与明公主(第10/13页)

可是,比起任何东西更能使他们得救的憎恨,似乎永远都不会来到他们中间。

“怎么办好呢?”一个暴风雨的夜晚,王子忧心忡忡地说,“夜间分别进入各自的梦境很可怖,直到天亮都没合眼。稀少的梦不是儿时的梦,就是可怕的死亡之梦……两人直到再次离别之前,这样的状况会一直持续下去吧?

“今天早晨,石木睁着丑陋的眼睛对我面谏,你听到了吗?”

“没听到。”公主回答。

“你猜石木他说什么?公主。他说就算凭借腕力也要在出征时让我离开你,事成之后再将你作为妃子接回来。”

“那么说,王子,我们还要分开吗?”——公主的话音里掩饰不住喜悦,不知道内情的人听了一定感到奇怪。这种喜滋滋的语调乍听起来,只会出自不诚实的女人之口。然而,王子心里明白,公主充满凄楚的喜悦的呼喊究竟意味着什么。王子低下身子摇了摇头。

“不会的,石木不能把我们分开。石木是我的臣下——啊,父皇在世时曾经命令过他……不,那也是徒劳。因为我根本不会听他的。

“公主啊,我们离别期间那种安逸的日子早已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我不再考虑如今的自己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从大和国被流放之时,为何能同你那般容易离别呢?此后的几个月没有见到你,为何也能活得很愉快呢?”

“您是问为什么吗?王子,那没有什么奇怪。那只不过是同一种爱情的力量起着不同的作用罢了。”

公主聪慧的眸子里充溢着沉稳而娴静的光辉。

“当爱情还是一棵幼苗的时候,爱的力量帮助我们逃离苦恼;如今爱情已经长成大树,它又转而增强我们的苦恼。”

“爱情的大树……你我之间……”

王子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不停地战栗。因为今早黎明的梦中再次听到的幼小王子的话,还有他要用父皇赐给的宝剑将那人斩首的言论,又在这个时候毫无关联地在眼前复苏了。

这年的春天悄悄来到了,使人觉得到来的不是春天,而是死亡。

寒冷的天气屡屡卷土而来。为此,刚刚抽芽的嫩菜冻僵了,正在开放的梅花的蓓蕾枯萎了。

冬天,从近邻的城邑移居来的人增加了,河岸上挖掘了众多的住房,一到夜里,从王子的宫殿可以看到万家灯火,仿佛这里就是大和国的都城。

有这么一天。

每年冬季宫殿的后山应该飞来的大鹰,今年冬天却没有飞来,这使邑人们感到奇怪。他们本以为骄傲、并用多种歌谣加以赞美的巨大的雄鹰,尾羽黑亮如漆,是世上无与伦比的尊贵的鸟类。大鹰搏击的羽音使得整个竹林震颤,尖厉的嚎叫直上青云,地上的野兽尽皆奔逃,山野一时变得寂悄无声。石木听到这件事便对邑人们说,大鹰或许慑于轻王子的威势而没有出现。尽管如此,该来的没有来,这在邑人们心里总是留下阴影,渐渐地,渐渐地,在他们之间培育了异样的激情。

春天脚步蹒跚地悄悄到来了。一天,邑人们终于从大海方向看到一只大鹰,眼睛雪亮,高耸双肩,展开两翅,像翻卷的波涛,自高高的云天飞翔而来。人们停下手里的活计,个个跑出家门。于是,室内的石头、粗金碎屑狼藉满地,昼间的炉火白白燃烧。

邑人们男女老少手拉手,披散着头发,异口同声地又叫又唱,沿着沙碛奔跑过来。新入伍的兵士停下磨刀的手,不知出了什么事,抬头望着天上。高寒的天空一派晴明,枯叶色的山巅,春云如棉,缓缓飘流。

鹰声嘹唳,撞击着人们的耳鼓。孩子们抓住母亲的衣裾不放,老人拄杖而立,仰望天空。大鹰由高高的蓝天闪耀着辉煌的羽翼,斜斜地飞旋下来。不久,邑人们骤然一惊,面色苍白。原来这只鹰同往年明显不同。

河畔上有一棵亭亭如盖的松树,大鹰站立在松树梢头,同往年的黑鹰迥乎相异,长着一身雪白的羽毛。邑人们惊呆了。雪鹰庄严地梳理着羽毛,它已经不再嚎叫,也没有振翅飞走的样子。

——王子也仔细看到了这种奇异的现象。一夜无眠的明公主这时却悄悄进入了梦乡。王子站在床帐之外,眺望山谷间的风景。蓦然间,那里出现了异常的情景,引得王子忘我地观看。然而,从这里望去,犹如一棵幼松的松树梢头,鹰的姿影恍惚不定。只有沙碛地上因为恐怖而呆立不动的一群邑人,却显得清清楚楚,他们的身影仿佛被咒语钉住了,纹丝不动。离开那里不远,河水梦一般灼灼闪耀,泱泱流淌。

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出。

无疑,这种巧妙的时刻,无限悠然地降临在众人的头上了。

“我的圣主……”王子从背后听到了石木的声音。王子转过头,连前额都变得苍白了,他喊道:“谁叫你来的?为何没有获得允许就闯进我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