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治亚 Georgia(第17/21页)

西泽把拐棍拄到地上,他们再次出发。下一次停下时,他告诉她俩,他必须去找县道。他保证很快就回,但他需要算一下他们走了多远。小可爱想问,如果他不回来又会怎样,但感到自己不能开这个口。为了让她们安心,他把自己的背包和皮革水袋留在一棵柏树下。没准儿也是为了帮助她们,如果他回不来的话。

“我就知道。”小可爱说。虽然筋疲力尽,但她仍然想唠叨一下这事。两个姑娘靠着树干坐下,好在土是结实而干燥的。

科拉把没说的话跟她说了,从乔基的生日开始。

“我就知道。”小可爱重复道。

“他认为我是好运气,因为就我妈跑成了。”

“想要好运气,砍只兔子脚。”小可爱说。

“你妈会怎么办?”科拉问。

小可爱五岁那年,母女俩一块来到了兰德尔家。她前一个主人认为小黑崽子用不着穿衣服,所以那是她头一次身上盖了东西。她母亲吉尔在非洲出生,喜欢给女儿和小朋友们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河边的小村庄啦,附近生活的各种动物啦。摘棉花毁掉了她的身体。她的关节肿大,僵直,弄得她直不起身子,走路成了极大的痛苦。吉尔无法参加劳动以后,就给那些下地干活的妈妈们照看小孩。就算受着病痛的折磨,她还是温柔地对待女儿,不过她没牙的嘴巴一咧,笑起来像一把斧子,常常吓得小可爱赶紧把脸扭开。

“为我骄傲。”小可爱回答。她躺到地上,背过身去了。

西泽回来得比她们预想的要快。他们非常靠近公路了,他说,但是速度不慢。现在他们得抓紧时间,在马队出发前尽可能跑远一些。他们领先的这点儿距离,骑马的人用很短的时间就能追上。

“咱们啥时候睡觉?”科拉问。

“先离开公路,完了再说。”西泽说。看他的样子,他也累坏了。

他们没过多久便放下了背包。等西泽叫醒科拉,太阳已经落山了。虽然她的身体歪斜地倚到一棵老橡树的树根上,可是人还一时没有醒过来。小可爱倒已经醒了。天快黑透时,他们走到了一处开阔地,一座私人农场后面的玉米田。主人在家,忙于杂务,人们前后脚地在小房子里进进出出。逃犯们暂且避走,一直等到这家人熄灯。从这儿到弗莱彻的农场,距离最短的路线是穿过别人家的土地,可这太危险了。他们待在树林里,兜起了圈子。

最后是猪把他们引上了绝路。他们走到猪经常出没的小道上去了,几个白人男子从树后面冲出来。一共四个。在小道上,猎猪的下了诱饵,等待着猎物,天气闷热,猪喜欢在夜间出来活动。逃奴是另一种畜生,但更有利可图。

鉴于公告上描述的特征,他们仨的身份断然不会弄错。两个猎猪的对付三人当中最小的那个,把她死死压在地上。老半天没出声了——奴隶是为了不让猎捕者觉察,猎捕者是为了不让猎物觉察——现在所有人都叫出声来了,扯着嗓子,高声尖叫。西泽跟一个留着黑色大胡子、体格魁伟的男人扭打在一起。逃犯更年轻,也更壮实,可那男人死死地扛住,还抱住了西泽的腰。西泽在搏斗,仿佛他痛打过很多白人似的,但那不可能发生,否则他早就进了坟坑。逃奴们为了不进坟坑而搏斗,因为只要白人得胜,把他们交还主人,坟坑就是他们的宿命。

小可爱声声哀号,两个男人把她拖进了黑暗。袭击科拉的是个娃娃脸,身材瘦长,也许是其他猎猪者的儿子。他出其不意地扑到她身上,她的血流猛然加快,一下子把她拉回到熏肉房后,爱德华、泡特和其他人对她兽性大发的那个夜晚。她奋力搏斗,手上脚上无不平添了力量,连抓带咬,拳打脚踢,以从未有过的劲头投入战斗。她发现她的斧子已经掉了。她恨不得手上有这斧子。爱德华不是死了吗,眼前这男孩也去死才好呢,别让他把她抓住。

男孩拽倒了科拉。她在地上翻滚,头一下子撞到了树桩。他死死地按住她,往她身上爬。她热血上涌,伸出手,抓住一块石头,用力砸开了男孩的脑壳。他摇摇晃晃地倒下,她接着砸,一下又一下。他停止了呻吟。

时间好像臆想出来的。西泽叫着她的名字,拉她起身。她在黑暗里模模糊糊地看到大胡子男人逃走了。“这儿呢!”

科拉呼叫着自己的朋友。

她无影无踪,完全看不到他们去哪儿了。科拉犹豫着,西泽粗暴地往前拽她。她跟他走了。

他们停止了奔跑,前面是什么地方,他们完全没了头绪。因为黑暗和泪水,科拉什么也看不见。西泽拼命保住了水袋,但他们失去了剩余的给养。他们失去了小可爱。他借着星座确定方向,这两个逃犯一路踉跄,跌跌撞撞地扑进深夜。他们几个小时没有开口讲话。他们的计划形同树干,一个个选择,一个个决定,都是像细枝和嫩叶那样自动地发芽的。如果他们在沼泽里打发小姑娘回了家;如果他们选择的路线远远地绕开农场;如果科拉落在后面,那两个男人拖走的人是她;如果他们根本没有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