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治亚 Georgia(第18/21页)

西泽找到一个稳妥的地点,他们爬到树上,像浣熊一样睡了。

她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西泽在两棵松树间一边踱步,一边自言自语。她从过夜的地方溜下来,手脚因为与粗糙的树枝纠缠,现在还在发麻。西泽表情凝重。昨晚那一番打斗此刻已经传开了。巡逻队知道了他们前进的方向。“你有没有跟她说铁道的事?”

“我觉得没有。”

“我觉得我也没有。我们很愚蠢,没考虑到这事。”

他们中午时分蹚过的小溪是一处地标。他们快到了,西泽说。又走了一英里,他独自离开去探路。回来以后,他们选择了一条更靠外的林中小道,透过矮树丛,可以影影绰绰地望见房舍。

“就是那儿。”西泽说。那是一幢整洁的单层农房,正对着一块草场。地里光秃秃的,正在休耕。红色的风向标告诉西泽,这就是他要找的房子,后窗拉着黄色的窗帘,表明弗莱彻在家,而他妻子不在。

“要是小可爱都招了呢。”科拉说。

从他们的位置看不到别的房子,也看不到人。科拉和西泽飞快地跑过野草地,离开沼泽以来,第一次暴露在开阔的地方。无遮无拦,紧张不安。她感觉就像被人扔进了艾丽斯的大黑锅,火舌在下面一个劲儿地舔着。他们敲了敲后门,然后等着弗莱彻出现。科拉想象民防团正在树林里聚集,摩拳擦掌,准备冲进战场。说不定他们就在屋里等着呢,如果小可爱都招了的话。弗莱彻终于出现,把他们领进厨房。

厨房很小,但很舒服。几只常用的锅挂在钩子上,锅底已经黑了,草场里摘来的鲜艳的花儿从纤细的玻璃器皿中探出半截身子。一条红眼老猎狗漠然地待在角落,对访客无动于衷。弗莱彻递上大水罐,科拉和西泽贪婪地一通狂喝。看见多出了一位旅客,主人并不高兴,但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出了差错。

店主一一指出他们的不是。首先,小可爱的母亲吉尔发现女儿不见了,便从家里的木屋出来,暗自搜寻。男孩子们喜欢小可爱,小可爱也喜欢男孩子们。有个工头拦住吉尔,从她嘴里掏出了实情。

科拉和西泽面面相觑。他们多出来的那六个小时纯属幻想。巡逻队早就开始大搜捕了,一点儿都没耽搁。

弗莱彻说,到上午十点来钟,本县和周边所有空闲的人手都加入了搜索的队伍。特伦斯开出的赏额之高前所未有。每一处公共场所都张贴了通告。品行最劣的流氓纷纷投身追捕。酒鬼,混子,连鞋都没有的穷白人,为了这个能祸害有色人群体的机会欢呼雀跃。一支又一支巡逻队扫荡奴隶的村落,洗劫自由民的住房,连偷带抢,恣意强暴。

天可怜见:猎捕者相信逃犯们藏在沼泽地里——拖带着两个年少的女子,任何雄心壮志都得大打折扣。大多数奴隶直奔黑水,因为在如此之南的地方找不到施救的白人,也没有地下铁道等待搭救不要命的黑鬼。这一失策为他们仨赢得了时间,朝东北方向尽其所能地跑出了最远的距离。

直到他们遭遇猎猪的。小可爱被押返兰德尔家。民防团已经两次造访弗莱彻的房子,通告情况之余,对暗处不免多看几眼。但最糟的消息是那年纪最小的猎猪者,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没能从伤痛中苏醒。西泽和科拉现在成了县民眼中的杀人犯。白人想以血还血。

西泽捂住了脸,弗莱彻把一只手放到他的肩头,要他宽心。科拉对这一信息明显没什么反应。两个男人等待着。她扯下一片面包。西泽的羞愧只能一份当成两份用了。

逃跑的经过,他们自己对林中搏斗的叙述,大大地缓解了弗莱彻的慌张。这三个人现在都在他的厨房里,意味着小可爱不知道铁道的事,他们在任何时候也没提过店主名字。他们将继续行动。

西泽和科拉狼吞虎咽地吃着剩下的黑面包和火腿片,科拉同时听着两个男人争论,是现在呢,还是入夜以后再行动,她决定还是不参与讨论为好。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外面的世界,有很多东西她不知道。她本人赞成尽可能早走。在她和种植园之间的每一里路都是胜利,她都要加以珍藏。

男人们决定,就在他们眼皮底下出发,把奴隶藏到弗莱彻的马车后面,盖上麻毯,这样做最省事,不仅避免了藏身地窖的麻烦,也用不着担心弗莱彻太太进进出出。“你们觉得能行就行。”科拉说。老猎狗放了个屁。

在寂静的路上,西泽和科拉躺在弗莱彻的板条箱中间,紧紧依偎着。弗莱彻跟自己的马聊天时,暖暖的阳光穿过高高的树影,洒落到毯子上。科拉闭上了眼睛,却看到那男孩躺在床上,头缠绷带,大胡子男人站在旁边,这幅画面为她阻挡了睡意。他比她原来估计的还要年少。但他不该对她下手。男孩应该找点儿别的乐子,干吗半夜出来猎猪?她横下心来,她不在乎他能不能康复。无论他醒不醒得过来,他们都会被人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