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情同手足(第7/29页)

有人跑进了办公室,电话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吉姆在时而哀求、时而怒骂当中不停地对着一个话筒喊着:“给我接圣地亚哥!……让华盛顿给我接圣地亚哥!”

远远地,她仿佛站在自己脑海的边缘,看到了在尖叫的电话旁的那些人玩输的是一场什么样的游戏,他们似乎远得如同是在显微镜下蠕动的小黑点。她不明白的是,当地球上还有弗兰西斯科·德安孔尼亚这样一个人存在的时候,他们居然还异想天开地想要较量一番。

在这一天里,她见到的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爆炸留下的余光。她想,要是弗兰西斯科想给德安孔尼亚公司举行的火葬找出像样的柴堆,那他可是不会失望了。它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明白它的威力的纽约城的街道里——就在人们的脸上,在他们的窃窃私语声中,他们嘀咕的声音像小小的火舌一样噼啪作响,衬出脸上沉重而又发疯一般的神情,那神情在远方的火焰映照下,显出摇摆不定的阴影,有些是害怕,有些是恼怒,大多数则是不安、迷惑而观望的样子。他们都承认,这场灾难已经超出了行业的范畴,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些死期将至的人们脸上带着宽慰自己而又愤愤不平的苦笑,他们知道是被报复了。

晚上和里尔登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她从他的神情中也能看出事件的影响。在这家装潢得富丽考究的餐馆里,只有他那高大自信的身躯才显得轻松而自在。他向她走过来时,她发现他那张严肃的脸依旧像站在魔术师面前的小孩一样,流露出不自觉的期盼。他并没有去提今天发生的这件事,但她知道,此时他心里想的全都是这个。

只要他进城来,他们就会难得地在一起聚上一会儿——过去的那一段在他们沉默的内心之中依旧历历在目——他们都清楚,他们目前所做的一切和共同的挣扎已经前途渺茫,只是像战友一样用对方的存在来支撑着自己。

他不想去提今天发生的事情,不想提起弗兰西斯科,但她留意到,在他深陷的颧骨下,总会克制不住地浮现出笑容。当他突然带着低沉而温和的声音、充满敬意地开口时,她明白他说的是谁,“他还真是信守承诺啊,对吧?”

“他承诺过什么吗?”

“他对我说过,‘我以我爱的女人的名义发誓,我是你的朋友。’他的确是。”

“的确如此。”

他摇了摇头。“我不配去想他,不配接受他为了保护我所做的一切,不过……”他止住了口。

“可它就是这样的,汉克,它就是在保护我们大家——特别是你。”

他眼睛一闪,向外望去。他们坐在靠墙的地方,一扇玻璃犹如看不见的屏障,把他们和外面,以及在六十层之下的街道隔开。都市平平地躺在最底层,看上去异常的遥远。几条街之外,高楼的塔尖溶进夜色里,那幅日历此时与他们的视线平行,不再像一个讨厌的小方块,而是犹如一个巨大的屏幕,怪诞而近距离地立在他们眼前,惨白的灯光透过屏幕,上面只有九月二日几个字。

“里尔登钢铁公司现在正满负荷生产,”他淡淡地说着,“他们取消了对我工厂产量的限制——估计这也是暂时的,我已经记不清他们取消过多少个他们自己的规定,这一点我看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已经懒得去管什么合法不合法了,我敢肯定他们自己至少违犯了五六条法令,可没人能说得清楚——我只知道现在的这帮坏家伙们是让我开足马力。”他耸了耸肩膀,“一旦明天换成了另一个坏蛋,也许我就会因为非法经营而被勒令停产。不过,根据目前这个谁也说不准的计划,他们是在不惜一切代价地求我无论如何也要把我的合金继续生产下去。”

她注意到人们正偷偷地向他们这个方向望着。自从她发表了广播讲话,他们俩开始一起在公共场合露面后,她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人们的言行里并没有表示出他曾担心过的不耻,而是流露出一种敬畏的犹疑——他们不敢确定自己的道德观,看到他们两个如此地坚信自己,便感到敬畏。人们在望向他们时,神情中带有急切的好奇,带有羡慕和尊敬,唯恐会冒犯一种自己从不知道的、极其严格的规矩,有的人甚至会怀着歉意,似乎在说:“请原谅我们已经结了婚吧。”有些人带着一种恶狠狠的眼神,有些人的眼神里则充满了崇敬。

“达格妮,”他忽然开口问道,“你认为他会在纽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