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情同手足(第5/29页)

“不!”他叫着,声音沉了下去,更刺耳,也更接近常态,从几近崩溃的抓狂又降回到了大老板的腔调,“那不可能!想都不要想!”

“谁说的?”

“行了行了!本来就是这么回事!你干吗总是异想天开?为什么就不能接受现实,然后再去想点办法?你是个图实际的人,是干活的,是和内特·塔格特一样的行动者和创造者,可以干成你想干的任何事!如果你真想做的话,就一定可以找出办法来挽救我们!”

她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这就是多少年来生意人懒得去理会的藏在夸夸其谈下面的真正目的,那些含混的定义、拙劣的空话以及模糊的理论都是在叫嚣着,要像服从国家一样地去服从现实,官僚当局的命令和大自然的法则一样不可违背,必须让挨饿的人从对衣食冷暖的依赖中彻底解脱出来,有那么一天,会去要求内特·塔格特这样的现实主义者把库菲·麦格斯的意愿当成像钢铁、轨道以及重力一样不可更改的事实那样去考虑,去接受麦格斯造成的一种客观而无法转变的现实——然后继续在那个世界里去创造财富。对于那些在书房和课堂里的骗子们来说,他们把自己看到的当成是道理,把他们所谓的直觉当成科学,把他们的渴求当做知识,并把这些再兜售出去,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这才是所有那些背离客观、立场不明、模棱两可、避实就虚的世俗小人们的真正目的——他们眼见农民获得了丰收,并不认为这是农民们投入了无穷的智慧后才产生的结果,而只把它看成是一种自然现象,然后便动手抓住农民,给他戴上镣铐,夺走他的农具、种子、水和土地,将他推到一片荒瘠的石头地上,命令着:“现在,把粮食种出来给我们吃!”

不——她觉得吉姆可能会问,便想——去解释她为什么会笑也是徒劳的,他根本就不可能明白。

但他并没有发问,反而是垂头丧气地说了句令她感到害怕的话——如果他确实不明白,那么他说的这几个字就完全无用;如果他明白的话,就简直太狠毒了——“达格妮,我可是你的哥哥呀……”

她浑身紧张,肌肉绷得紧紧的,似乎即将要去面对杀人者的枪口。

“达格妮”——他那软弱无力、带着鼻音的死气沉沉的腔调听上去像是叫花子在哀求——“我想当一个铁路公司的总裁,我很想呀。为什么你总能如愿,可我就不能呢?为什么我的愿望总是落空,可你却总能实现你的愿望呢?为什么你应该高兴,而我就该难受?哦,是了,这世界就是你的,只有你才有脑子能玩得转它,既然如此,干吗还要允许苦难在你的世界中存在?你口口声声说是在追求幸福,可你却令我焦头烂额。我难道就没有权利要求得到我想要的一点幸福?这难道不是你欠我的吗?我难道不是你的哥哥吗?”

他的目光像小偷的手电筒的灯一样在她的脸上寻找着同情的痕迹,然而,除了强烈的厌恶,便一无所获了。

“如果我去受苦,那么有罪的人就是你!你在道义上就说不过去!我是你哥哥,你对我就应该负责任,可你却没有让我得到满足,所以你有罪!千百年来,人类所有的精神领袖都是这么说的——你又有什么资格去唱反调?你太自以为是了,还觉得自己是个大好人——只要我不幸,你就好不了,我的悲惨就是你的罪恶,我的满足就是你的美德。我就是想要今天这样的世界,它能让我说得上话,能让我觉得自己也是个人物——给我把一切都弄好!——你就干点什么吧!——我又怎么知道该怎么办?——这是你的问题,你的责任!你才是有胆量的,可我——我本来就是软弱的!这在良心上讲绝对没错!难道你就不明白?你不明白吗?你不明白吗?”

此刻,他的目光就像一个人抓在深渊边缘上的手,疯狂地想要扒住任何一道似是而非的裂缝,可最终还是从她那张明净如岩石般的脸上滑了下去。

“你这个恶棍。”她的语气里绝无一丝感情,因为她的这句话并不是要说给某一个人听。

尽管他的脸上只露出骗子打错了算盘的表情,但她似乎看出他已经坠入了深渊。

她想,她对他的憎恶和往常并无分别;他不过是把那些鼓吹得到处都能听到,并且被很多人接受的东西说了出来;人们在说起这套理论时,一般都是借题发挥,而吉姆居然无耻到了拿自己说事的地步。她不知道人们在弄清楚自己要求的行动之前,究竟能否承认这一套牺牲的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