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情同手足(第8/29页)

“不,我问过了韦恩·福克兰酒店,他们告诉我他的租房合同已经过期了一个月,而且他没有再续。”

“他们在到处找他,”他笑着说,“可他们永远也别想找到。”他的笑容不见了,“我也同样找不到。”他的嗓音又回到了公事公办的黯然平淡的腔调,“不错,工厂是在干活,可我并没有。我什么都不干,整天像秃鹰一般在全国跑来跑去,想通过非法的手段去买原料。躲躲藏藏,偷偷摸摸,撒谎骗人——就为了弄到几吨矿石、煤炭或者铜。他们没有撤销对我采购原料的限制,也知道我的产量超过了他们许可的标准,可他们不关心这些。”他又补充了一句,“他们还认为我会关心呢。”

“累不累,汉克?”

“简直是无聊透顶。”

她心想,曾几何时,他把头脑、精力和用之不竭的能量用在了征服大自然和创新上面;而现在,他却像罪犯一样地用它们来对付人,她不知道一个人能够在如此之大的变故下坚持多久。

“铁矿石几乎搞不到,”他无动于衷地说着,然后声音忽然一亮,又继续道,“现在铜马上就要彻底断了。”他咧开嘴笑了笑。

她不知道当一个人最大的愿望不是成功而是失败时,还能够违心地干多久。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便明白了他的用意,“我从没跟你提起我曾经见过拉各那·丹尼斯约德的事。”

“他告诉我了。”

“什么?你是在哪儿——”他顿住了,“原来如此,”他的声音变得紧张而低沉,“他和他们是一伙儿的,你应该见过他了。达格妮,那些人是什么样……不,不要回答我。”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这样看来,我已经见过他们的一位使者了。”

“你见到过两位。”

他顿时愣了,然后才反应过来。“果然如此,”他喃喃地说着,“我就知道……我只是不想对自己承认罢了……他是替他们招募人的,对不对?”

“他是他们中最早和最出色的一个。”

他嘿嘿一笑,声音里充满了苦涩和向往,“他们把肯·达纳格带走的那天晚上……我以为他们还没派人找过我……”

他那竭力保持沉着的样子几乎像是一把钥匙,正在缓慢而费力地锁上一间他不允许自己去看的、阳光灿烂的房间。过了半晌,他冷冷地说:“达格妮,我们上个月谈到过的那批新铁轨——我想我是交不出来了。他们没有取消对我的产量的限制,但仍然在控制着我的销售,随心所欲地支配着我的合金。可账目已经一团糟,我每星期都要偷出几千吨到黑市上卖。我估计他们也知道,只是装糊涂罢了。现在他们还不想和我作对。不过你瞧,我把自己能弄出来的钢材全都给了我一个急需的客户。达格妮,我上月去了明尼苏达,看到了那里的状况。用不着等到明年,今年冬天乡下就会有饥荒,除非咱们几个人能尽快有所行动。各地的粮食储备都已用光,内布拉斯加州垮了,俄克拉荷马州奄奄一息,北达科他州已经被放弃,堪萨斯州只是在勉强撑着——今年冬天不会有小麦,至少纽约和东部的城市里是不会有了。明尼苏达是咱们最后的一座粮仓,他们那里连续两年收成不好,但今年秋天获得了大丰收——他们必须把粮食都收下来。你看没看过农用机械行业的现状?他们当中,还没有谁能财大气粗到养得起一班华盛顿的打手,或者能交得起人情费的地步。因此,他们分不到什么物资,三分之二的企业已经关门,剩下的也快了。全国各地的农业都在濒临死亡——因为缺少农具。你应该看一看明尼苏达州的那些农民,他们把越来越多的时间花在修理破旧的拖拉机上面,那些旧机器除了还能凑合耕地,已经没法再修了。我想象不出他们怎么能坚持到上一个春季,是怎么种的麦子,但他们做到了,挺下来了。”他的面色凝重,仿佛在苦苦地追忆着一幅少见的、已经被忘却的情景:他看到的是那些人们——她体会到了促使他继续工作的动力。“达格妮,他们必须得有收割用的农具。我把我能偷偷弄出来的钢材全都赊账卖给了农具制造商,他们也采取了偷偷的、赊账的方式,尽快地把生产出的设备发往明尼苏达。不过他们今年秋天就会拿回货款,我也是一样。这可不是什么施舍!我们帮助的是不屈不挠的劳动者,不是那些好吃懒做的‘消费者’!我们给出去的是贷款,不是救济金,我们是在帮助那些肯干的,不是那些只会伸手要的。我绝不能听任这些人遭受不幸,而那些人情贩子却大发其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