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情同手足(第9/29页)

他眼前出现了曾经在明尼苏达看到的情景:夕阳的余晖不受任何遮挡地从一座破败工厂的窗窟窿和顶棚的裂缝中泻入,残存的牌子上依稀还留有沃德收割机厂的字样。

“我知道,”他说,“就算我们帮他们过了这个冬天,掠夺者们明年还是会把他们吞掉。即使如此,我们今年冬天还是要帮他们……所以我实在没办法再替你弄铁轨了,至少短期之内不能——咱们现在也根本做不了长期的打算。如果一个国家没了铁路,我不知道喂饱它还有什么意义——但是,如果连吃的都没了,留着铁路又有什么用?到底什么才是有用的呢?”

“没关系,汉克,依靠现有的铁轨,我们还能坚持——”她顿住了。

“还能坚持一个月吗?”

“但愿能坚持到冬天吧。”

从邻近的饭桌发出一个刺耳的声音,打破了他们的沉默,他们扭过头去,发现一个神经兮兮的人,像是一个被逼进角落后准备伸手拔枪的匪徒。“一种对抗社会的破坏行为,”他在对着脸色阴沉的同桌咆哮着,“特别是在这样一个急需铜的时候!……这绝对不行!绝对不行!”

里尔登愤然转回身子,掉头向窗外望去。“我真想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想知道他此时此刻正在哪里。”

“你知道了又打算怎么办?”

他无奈地将手向下一摆,“我不会去找他,如果说我还有什么敬意可以向他表达的话,就是别为了不可能得到的原谅而去求他。”

他们在沉默中听着周围人们的交谈,听着恐慌如碎片般在这个奢华的房间内慢慢地散开。

她未曾注意到,每张桌旁似乎都有一个隐身人,人们说什么都摆脱不掉一个共同的话题,他们的举止并不很缩手缩脚,但他们似乎觉得用玻璃、蓝丝绒、铝合金以及柔和的灯光搭配起来的屋子实在太过敞亮。他们似乎就是为了躲避才来到这里,企图借这间屋子继续装模作样地过着文明优越的生活——但他们的世界却被一种野蛮的暴力昭示在了光天化日之下,让他们不得不去面对。

“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呢?”一个妇人带着烦躁不安的惊恐质问道,“他没有权利这么做!”

“这是个意外,”一个说话有气无力、操着官腔的年轻人说,“是一连串的意外,只要用统计里的概率分析就不难发现。散布传言、过分夸大与民众对立的人的力量是没有爱国心的表现。”

“辩论是非是学术界的事情,”一个嗓门像老师、嘴巴却像酒鬼的女人说道,“可一个人怎么会在人民最需要的时候,还这样固执己见地把财富毁掉呢?”

“我就想不通,”一个老者颤抖的声音里满是辛酸,“特别是经过了好几百年对人的残忍本性的改造之后,经过了用善良和人道进行的教化、培养和训导之后!”

一个女人困惑的声音不知所措地响了起来,又随即沉了下去:“我还以为这是一个充满友爱的年代……”

“我很怕,”一个年轻姑娘不停地说着,“我很怕……噢,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感到害怕……”

“他做不到这样的事!”……“可是他做了!”……“这是为什么?”……“我拒绝相信!”

……“简直不是人!”……“这是为什么?”……“他只是个一无是处的浪荡公子!”……“这是为什么?”

在房间另一头的一个女人惊叫一声的同时,达格妮的眼角也瞟见了某种令人不安的信号,她猛然转身向外望去。

操纵日历的是一个锁在屏幕后面小屋里的装置,它年复一年地将同样的屏幕翻卷出来,然后把日期投影上去,在固定的节奏下进行稳定的变换,只有在到达午夜时才会转动一下。达格妮的身子转得很快,正好让她看到了一个如同天上的行星颠覆轨道般的、意想不到的情景,她看见九月二日的字样正在向上移动,随即便越出屏幕上端,无影无踪了。

接着,她看到硕大的屏幕上出现了几行字,带着锐利倔强的笔锋,令时间停滞,向全世界、向全世界的心脏——纽约,发出了最后一条消息:

兄弟,你如愿以偿了!

弗兰西斯科·多米尼各·卡洛斯·安德列·塞巴斯帝安·德安孔尼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