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向上帝(第9/12页)

萨莎 (轻轻地走了进来)发生什么事了,父亲?

托尔斯泰 我要走了,我要离开了……终于……终于决定了下来。一个小时前她向我起誓,信任我,可现在,在夜里三点钟,她偷偷地进入我的房间,翻遍了我的纸张……但这更好,这太好了……这不是她的意愿,这是另一种意愿。正如我经常请求上帝那样,时候到了,他会给我信号。他给我信号了,因为现在我有把她单独留下的一种权利了,她已经离开了我的灵魂。

萨莎 可你要到哪儿去呢,父亲?

托尔斯泰 我不知道,我也不要知道……到哪都行,只要从这存在的虚幻中离开就行……随便哪里……地球上有许多大路,总有个地方有一领草席或一张床,供一个老人能安静地死去之用。

萨莎 我陪你……

托尔斯泰 不,你必须留下来安慰她……她会发疯的……啊,她会受什么样的苦啊,这个可怜人……是我使她受苦……可我只能这样做,我无法再……在这儿我会窒息的。你留在这儿,等安德烈和谢廖什卡回来。然后动身赶来,我先去萨玛尔蒂诺修道院,去同我的妹妹告别,因为我感觉到了,我的诀别时刻已经到了。

杜尚 (匆忙地返回)马车已经套好了。

托尔斯泰 那你自己去准备好,杜尚,这儿有一两张纸你藏起来……

萨莎 父亲,你必须带上皮衣,夜里太冷了。我还要给你带上些更暖和的衣服……

托尔斯泰 不,不,什么也不要了,我的上帝,我们不能再耽搁了……我不能再等待了……二十六年来我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等待这个信号……快些,杜尚……会有人拦住我们,阻止我们,拿上纸张、日记本、铅笔……

杜尚 还有坐火车的钱,我去拿去……

托尔斯泰 不,不,不用钱了!我再不接触钱了。他们在铁路上都认识我,他们会给我车票的,以后上帝会帮助我的。杜尚,快些。(对萨莎)你把这封信给她:这是我的诀别,但愿她能宽恕我!给我写信,告诉我,她是能忍受过来的。

萨莎 父亲,可我怎么给你写信呢?若是我在邮局说出你的名字,你的停留地址,那她立刻就会知道,并去追你。你必须用一个假名字。

托尔斯泰 总是撒谎!总是撒谎,总是一再地用这类偷偷摸摸的事情使你的灵魂变得卑劣……可你是对的……走吧,杜尚!……随你的便吧,萨莎……这也是好意……那我叫自己什么呢?

萨莎 (思考片刻)我在所有电报上署名弗洛罗娃,你称自己是T.尼古拉耶夫。

托尔斯泰 (由于急迫而变得慌乱起来)T.尼古拉耶夫……好的……好的……那再见了!(他拥抱她)T.尼古拉耶夫,你说,我该叫这个名字。又是一个谎言,又是一个!上帝保佑,但愿这是我在人们面前的最后一次撒谎。

〔他急速下场。

第三场

〔三天之后,一九一〇年十月三十一日。阿斯塔波沃火车站的候客室。右边的一扇大型的玻璃门,可以望到外面的月台,左边有一扇小门通向站长伊万·伊万诺维奇的房间。在一些木条凳子上和一个小桌子的四周坐着一些旅客,在等待从丹洛夫开来的快车;几个裹着头巾的农妇在睡觉,一个身穿羊皮衣的小贩,此外有一两个来自大城市的人,显然是官吏或商人。

第一个旅客 (在读一张报纸,突然他大声说)他做得棒极了!一个老人的出色的一幕!没有人能想得到。

第二个旅客 出什么事了?

第一个旅客 他逃走了,列夫·托尔斯泰,从家里,没有人知道他到哪儿去了。他夜里动身,穿上靴子和皮衣,就这样,没有行李,也没有告别,他就这样走了,只有他的医生杜尚·彼德洛维奇陪着他。

第二个旅客 他把他妻子留在家里。这对索菲娅·安德烈耶夫娜可不是开玩笑。他现在已经八十三岁了。有谁能想得到他会这样做,你说,他到哪儿去了?

第一个旅客 那些在家里和报馆里的人正想知道呢。现在他们向整个世界打电报。在保加利亚边境有人看到他了,另一些人说在西伯利亚,可没有一个人知道确切的消息。这个老人,他做得好!

第三个旅客 (年轻的大学生)你们说什么?列夫·托尔斯泰从家里出走了,请把报纸给我,让我看一看。(朝报纸瞥了一眼)噢,这好极了,这好极了,他终于做出了决断。

第一个旅客 为什么说好极了?

第三个旅客 因为像他那样违背自己言论地活着是一种耻辱。他们强迫他扮演伯爵的时间够长的了,他们用谄媚讨好的声音扼杀了他。现在列夫·托尔斯泰终于能自由地用他的灵魂来向人们说话了,上帝保佑,世界通过他知道了在俄罗斯人民这儿发生什么事了。好呀,好极了,为俄罗斯祈祷和祝福,这个神圣的人终于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