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7/88页)

“是啊,经常都有。确实经常都带着烟。必须这样嘛。不带怎么成?不是吗,有人称这叫狂热,要是问它叫什么。我自己,坦白说,并非一个狂热的人,但是我也有些个热情,冷静的热情。”

“听说您不是个狂热的人,”她一边喷出吸进去的烟圈,一边说,“我格外放心了。不过,怎么可能呢?要这样,您必定脱胎换骨喽。狂热意味着:为了生活而生活。可谁都知道:您生活却是为了增长见识阅历。狂热即忘记自我。而您呢是要丰富自我。就这样子。您不明白,这是危险的利己主义;您做梦也想不到,您抱定这样的主义,有朝一日会变成人类的敌人。”

“打住,打住!一下子就成了人类的敌人?——你这么泛泛而论,克拉芙迪娅,是什么意思?你说我们不是为生活而生活,而是为丰富自己而生活,有什么确切的意思,涉及个人的意思吗?你们女人是爱谈道德,可也不能空口说白话呀。嗨,道德,你知道,这可是纳夫塔和塞特姆布里尼争论的话题哩。它已属于永远扯不清楚的范畴。一个人是为自己而生活还是为生活而生活,他本身可也不知道啊,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清楚地、肯定地知道。我以为,界线模糊不定。有利己主义的忘我,也有忘我的利己主义……我相信,人生整个如此,爱情也如此。当然喽,我只是高兴咱俩又坐在了一起,像曾经有一次那样,你回院来以后却一次还没有,而不曾认真留意你讲的有关道德的话,这大概是不道德的。我还高兴的是可以告诉你,这窄窄的花边似的袖口套在你手腕上最漂亮不过,还有这裹着你臂膀儿的薄薄的绸子……我可熟悉你的臂膀……”

“我走了。”

“别,我求你,别走!我会顾及眼下的情势,顾及眼下的人。”

“一个失去了热情的人,还有什么好指望的哟。”

“是啊,你瞧!你讽刺我,骂我,因为我……你还要走,因为我……”

“劳驾,说话别吞吞吐吐的,如果希望别人听懂。”

“难道只允许你讲半截话,让别人练习猜谜语,我稍微尝试一下也不行吗?这可不公平,——我想这样讲,是因为我没认识到,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

“哈,没有。公平是一种冷静的激情。与此相反的是嫉妒,冷静的人一嫉妒起来,那绝对十分可笑。”

“你这么看?十分可笑。我说,饶了我的冷静吧!我重申一下:要是不冷静,我怎么活得下来?要是不冷静,举例讲吧,叫我怎么,坚持等待到现在?”

“什么什么?”

“等待着你。”

“天哪,瞧瞧吧!您坚持这么疯疯傻傻地跟我讲话,我可是呆不下去啦。您这样子自己也已经烦了是不是,我呢毕竟还不拘泥小节,不是个动辄生气的小市民女性……”

“不是,因为你病了嘛。疾病给了你自由。它把你……等等,我现在想起一个词,一个还从来没有用过的词!疾病把你变成了天才!”

“天才不天才下次再谈。今天我不想说这个。我对您有个要求。希望您别做出这个样子,好像我跟您的等待——要是您真等了的话——有什么关系,好像是我鼓励您等,甚或仅仅允许您等了似的。请您马上给我说清楚,事实正好相反……”

“很好,克拉芙迪娅,显然嘛。你没有要求我等,我是自愿等在这里的。我完全明白,你看重的是……”

“您甚至在作让步的时候也显得无礼。您压根儿就是个无礼的人,上帝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仅与我交往如此,其他时候也一样。甚至您对别人表示赞赏,甚至您贬低自己抬举别人,也表现得有些无礼。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就为这点我也根本不该和您搭话,还有就是您竟敢讲什么等待不等待。您仍然呆在这儿是自己对自己不负责任。您早就该回去上班,在工地上,或者在别的……”

“你现在这么讲可不天才,而是十分保守啊,克拉芙迪娅。那只是些空话。你可不能学塞特姆布里尼哟,那有什么意思?仅只说说罢了,我不可能当真。我才不会像我可怜的表哥那样强行出院哪,你说中了,他拼命去平原上服役,结果丢了小命儿不是!他大概也明知自己会死,却宁肯死也不愿勉强在这里继续疗养。好,像个军人样子!可我不是军人,我是个平民;对于我这个平民来说,像他那样做,也就是不顾拉达曼提斯的禁令强行下山,去直接投身有益于人类的进步事业,就意味着叛逃是不是?这可有负于我的疾病和天赋,有负于我对你的爱情——我这旧伤未愈又添新痛的爱情哦!还有就是你这两条我熟悉的手膀儿,——即使我得承认,我熟悉它们只是在梦里,在一场天才的梦里,因此不言而喻,你用不着对任何后果负责,你的自由也不因此受到任何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