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二 · 滦 阳 消 夏 录 二(第25/28页)

杜林镇土神祠道士,梦土神语曰:“此地繁剧,吾失于呵护,致疫鬼误入孝子节妇家,损伤童稚。今镌秩去矣。新神性严重,汝善事之,恐不似我姑容也。”谓春梦无凭,殊不介意。越数日,醉卧神座旁,得寒疾几殆。

注释

镌秩:降级或降职。

译文

杜林镇土地庙一个道士,梦见土地神告诉他说:“此地事务繁重之极,我呵禁护卫不周,让传播瘟疫的恶鬼误入孝子节妇家,伤害了孩子。现在我被削职要调走了。新上任的土地神性格严肃,你要好好侍奉,恐怕他不像我这么姑息宽容了。”道士只当作是一场春梦没什么根据,没放在心上。几天后,他醉卧在神座旁,就得了寒热病,差点儿死掉。

景州戈太守桐园,官朔平时,有幕客夜中睡醒,明月满窗,见一女子在几侧坐。大怖,呼家奴。女子摇手曰:“吾居此久矣,君不见耳。今偶避不及,何惊骇乃尔?”幕客呼益急。女子哂曰:“果欲祸君,奴岂能救?”拂衣遽起,如微风之振窗纸,穿棂而逝。

注释

太守:官名。春秋时初设此官职,为武官,防守边郡,后渐转为地方长官。明清时专用来尊称“知府”。

译文

景州戈桐园太守在朔平做官时,有个师爷夜里醒来,这时明月满窗,看见一个女子坐在小桌旁。吓坏了,呼唤家奴。女子摇手说:“我住在这里很久了,你没有见到罢了。今天偶然来不及回避,何必吓成这样?”师爷喊得更急了。女子嘲笑道:“果真要想害你,奴仆救得了么?”说完一抖衣服站了起来,就像微风吹动窗纸,穿过窗棂不见了。

颍州吴明经跃鸣言:其乡老儒林生,端人也。尝读书神庙中,庙故宏阔,僦居者多。林生性孤峭,率不相闻问。

一日,夜半不寐,散步月下,忽一客来叙寒温。林生方寂寞,因邀入室共谈,甚有理致。

偶及因果之事。林生曰:“圣贤之为善,皆无所为而为者也。有所为而为,其事虽合天理,其心已纯乎人欲矣。故佛氏福田之说,君子弗道也。”

客曰:“先生之言,粹然儒者之言也。然用以律己则可,用以律人则不可;用以律君子犹可,用以律天下之人则断不可。圣人之立教,欲人为善而已。其不能为者,则诱掖以成之;不肯为者,则驱策以迫之。于是乎刑赏生焉。能因慕赏而为善,圣人但与其善,必不责其为求赏而然也;能因畏刑而为善,圣人亦与其善,必不责其为避刑而然也。苟以刑赏使之循天理,而又责慕赏畏刑之为人欲,是不激劝于刑赏,谓之不善;激劝于刑赏,又谓之不善,人且无所措手足矣。况慕赏避刑,既谓之人欲,而又激劝以刑赏,人且谓圣人实以人欲导民矣,有是理欤?盖天下上智少而凡民多,故圣人之刑赏,为中人以下设教。佛氏之因果,亦为中人以下说法。儒释之宗旨虽殊,至其教人为善,则意归一辙。先生执董子谋利计功之说,以驳佛氏之因果,将并圣人之刑赏而驳之乎?先生徒见缁流诱人布施,谓之行善,谓可得福;见愚民持斋烧香,谓之行善,谓可得福;不如是者,谓之不行善,谓必获罪。遂谓佛氏因果,适以惑众。而不知佛氏所谓善恶,与儒无异;所谓善恶之报,亦与儒无异也。”

林生意不谓然,尚欲更申己意。俯仰之顷,天已将曙。客起欲去,固挽留之。忽挺然不动,乃庙中一泥塑判官。

注释

明经:汉朝时出现的选举官员科目,到唐代时科举以诗赋取士谓之进士,以经义取士谓之明经。明清时代,明经成为贡生的别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