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塔兰泰拉舞(第5/7页)

熊熊烈火的噼啪声与气味不一会儿把邻居弄醒了,他们急忙冲上街头。他们问埃里亚,但是埃里亚不回答,眼睛里什么表情也没有,像个疯子或呆子,于是他们认为这是一场意外事件。谁会想到埃里亚会自己放火去烧烟草店呢?他们自发组织起来,去找灭火机。街上形成密密麻麻的人群。这时出现了卡尔梅拉,面孔发青,头发乱蓬蓬的。她神情惊慌,眼睛死死盯着火焰不能移开。看到这位可怜的妇女在人行道上摇摇晃晃,大家明白烧毁的不是一家商店,而是一个人生,整个家族的遗存。这些人的脸上都布满愁云,仿佛遇上了大动乱。过了一会儿,好心的邻居送卡尔梅拉回去,免得她看着火灾伤心,她待在那里也没用,徒然受那场折磨。

埃里亚看到母亲一下手惊醒了,他从原来幸灾乐祸变得惶恐不安。他向群众吆喝,时而对着这拨人,时而对着另一拨人说:

“你们闻到了吗?你们闻到烟味了吗?这是我母亲的汗水。你们没闻到吗?也是我兄弟的汗水。”

蒙特普西奥镇上的居民终于控制了火情。火没有蔓延到邻近的屋子,但是烟草店荡然无存。埃里亚颓唐之至,看到的再不是火焰催眠般的美,而是丑恶与沮丧。石头还在冒烟,烟发黑呛人。他坐在人行道上,塔兰泰拉早已销声匿迹,他不再笑,他神色惊恐观望着烟雾缭绕。

蒙特普西奥镇民开始三三两两分散,这时玛丽亚·加米奈拉出现了。她穿着白色晨衣,黑头发披在肩上。像鬼魂似的他笔直朝着他走。他总算还有力气站起身,他不知道说什么,仅是指一指已在烟雾中消失的烟草店。她向他微笑,以前还从来不曾这样做过,对他喃喃地说:

“发生什么啦?”

埃里亚没有回答。

“都烧光了?”她还在问。

“都烧光了。”他回答。

“你现在还有什么可以给的?”

“没有什么了。”

“好吧,”玛丽亚又说,“你若是要我,我就是你的了。”

接着火灾后的几天里,是盖满灰尘和奉献劳力的日子。必须拆除断垣残壁,清理现场,保留还可保留的东西。这工作吃力无味,使最有毅力的男人也精疲力竭。这是伤心事。熏黑的墙头,满地的瓦砾,灰飞而去的一箱箱香烟,这一切使商店看起来就像被战火蹂躏的城市。但是埃里亚执拗地经受这场考验,表面上没受什么痛苦。真相是玛丽亚的爱情使他对一切都不计较了。他脑海中想的就是这件事,烟草生意是次要的,他身边有了他日夜相思的女人,其他都无足轻重了。

玛丽亚把自己答应的事不折不扣都做了,她住进了埃里亚的家。火灾后第一天,当他们喝咖啡,埃里亚宣布:

“玛丽亚,我一夜没有睡。我心里想的不是那场火,我们要结婚了。你跟我一样知道,我今后怎么也不会像你的父亲那么富裕。你知道人家会怎么说?会说我娶你是为了你父亲的钱。”

“人家怎么说我才不管呢。”玛丽兰平静地说。

“我也是,但是我最没信心的还是我自己。”

玛丽亚抬起眼睛看她的情人,表情惊愕,她不明白他想要说什么。

“我知道这事最后会怎样结局,”他说,“我以后娶了你,你的父亲会向我提出管理特拉蒙塔那酒店,我接受了,夏天下午我在游泳池边上跟我的朋友玩扑克,这样的事我不合适,斯科特家的人生来不是做这个的。”

“你不是个斯科塔。”

“我是的,玛丽亚,我比马纽齐奥更是个斯科塔,我感觉到的,事实如此。我的母亲传给了我马斯卡尔松家的黑血,我是个斯科塔。把爱的东西放火烧掉,有一天要是我有了特拉蒙塔那酒店,我也会放火烧掉的,你看着吧。”

“烟草店是你放火烧的?”

“是的。”

玛丽亚一时不说话,然后又温柔地说:

“斯科塔生来是做什么的?”

“流大汗的。”

又隔了一会儿,这一会儿很长。玛丽亚在考虑这些话意味什么,好像她让今后的日子一年年在眼前列队前进。埃里亚会给她带来的生活,不但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然后她温顺地对他微笑,带着自豪飞扬的神气,回答他说:

“去流大汗吧。”

埃里亚很严肃,仿佛为了证实他的情人是不是明白,又说:

“我们不要求什么,我们也不接受什么,我们是独自两人,你和我。我没有什么奉献,我是个不信教的人。”

“第一件要做的事,”她回答说,“是把烟草店清理出来,至少可以让我们堆放香烟箱子。”

“不,”埃里亚笑着平静地说,“第一件要做的事是我们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