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塔兰泰拉舞(第3/7页)

自从跟唐萨尔瓦托尔谈过以后,埃里亚决心再度试试自己的运气,不论怎样他没有其他选择,他不再睡觉,他不再说话。照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他要不了一个月就会完全变疯,从蒙特普西奥的悬崖上纵身跳入海水里去。他不知道怎样做才能与玛丽亚单独相处。他不可能到海滩或咖啡馆去找她,她身边总是有人。他于是做出了暗杀者或绝望者所做的事,有一天在她上街回来时紧跟在她的身后,当她走过老镇的一条小街,那里除了几只昏昏欲睡的猫以外没有别的,他加速追上她,像个影子,抓住她的手臂,眼睛旋转像个发高烧的人,对她说:

“玛丽亚……”

“你要干吗?”她一开始就截断他的话头,也不吃惊,仿佛她感到他跟在背后。

她语调生硬使他没了主意,他瞧着地面,又抬起眼睛看她。她美得令人为她入地狱也甘心。他觉得自己脸红了,为此很愤怒。她就在眼前,他可以碰到她,抱住她。但是她的目光镇住他,使他脸红,使他口吃。他想:应该有所行动,要自强,必须把一切都说出来,即使她轻视你,跟着猫一起嘲笑你也顾不得许多了。

“玛丽亚,今天我跟你本人说,不跟你父亲说。你说得对,我那次做得很笨。你跟我说你一切都要,你记得吗?我一切都收,这是你说的话。好吧,我是来跟你说一切都是你的,我把一切都给你,给得我自己一个子儿都不剩下,这还是太少。其他人可以给你更多的东西,因为我不是最富有的,但是没有人将会像我一样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给你。我不保留什么,你可以一切都拿走。”

他说的时候全身发烧似的,他的眼睛现在含有一种病态的笑容,使他很丑。玛丽亚站得笔直,面孔铁板,她瞧着埃里亚,仿佛她的目光刺透他的心。

“你倒真是生意人出身,”她说,带着轻蔑的微笑,“钱,你就知道提这个,我难道就像一包香烟由你这样来买的吗?你愿意买你的老婆,只有妓女和米兰女人是用金银首饰买来的。你就知道做这个,买。得了,让我过去吧。你上牲口市场去找你的老婆去吧,你愿意付多少就付多少,我反正对你说来是太贵了。”

她一边说一边走上回家的路。埃里亚突然不加思索地抓住她的手臂。他脸色铁青,嘴唇发颤。他为什么这样做,连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他紧紧抓住她,心中两个想法在冲撞,一个对他说立即放开她,这一切多可笑,放开她,向她道歉。但是另一个是更深沉的冲动,使他狠狠地抓住她,“我可以强奸她,”他心里盘算,“这里,这条街上,现在强奸她,今后会有什么管它啦。她那么近,她的手臂,这里,手臂会挣扎,但是不是很强壮,我可以制服她,既然她决不愿意跟我结婚,至少这也是占有她的一种方式……”

“放开我。”

命令像掴在耳朵上的一记巴掌,他立即放开手。在他还没有恢复神志,还没有能够笑一笑或者请求原谅,她已经不见人影了。她的声音那么坚定威严,致使他不加思索就服从了。他们的目光最后一次交叉了一下。埃里亚的目光是空洞洞的,仿佛吸毒者或失眠者的目光。他若没有失去全部神志的话,他或能看到玛丽亚的目光中有一种笑意,显示她冷冷的语气不一定是真的。她的目光中生成一种情欲,似乎是他的手碰上她的手臂要比他的语言更能打动她。但是埃里亚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他呆在小路上,全身无力。他梦想了那么多次的谈话,竟是这样过去了,感到狼狈不堪。

当他仓皇闯入教堂时,唐萨尔瓦托尔正在抽一支烟,他很少这样做,但是抽时总是深深陶醉。这使他回忆起在卡拉布里亚的生活,在进入修院以前,他那时十二岁,与他的伙伴就抽他们一起偷来的香烟。

“怎么啦?”唐萨尔瓦托尔问,他看到埃里亚的脸吓着了。

“我完了,”埃里亚回答,一点不感到难为情,他平生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对别人提起自己的爱情。他把一切都说了出来。对她苦思苦想的夜晚,魂牵梦萦,面对她感到的恐惧。神父听了片刻,然后当他认为对事情已足够清楚的时候,他举起手要埃里亚把话打住,对他说:

“听着,埃里亚。我能够帮助死者,因为我会念祷告。我能够帮助教育孩子,因为我的兄弟死后侄女是我抚养大的,但是对于女人,不,我无能为力。”

“那怎么办?”埃里亚问,茫然若失。

“怎么办。我是卡拉布里亚人,”唐萨尔瓦托尔又说,“在卡拉布里亚,受爱情折磨时就跳塔兰泰拉舞,总能跳出个什么东西来的。有幸福的,也有悲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