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任草地(第7/8页)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呀,伙计们,”科斯佳睁大了他那本来就够大的眼睛,说,“我还不知道阿金是在这个水潴里淹死的哩,要是知道了,更要害怕呢。”

“不过,听说有些小小的蛤蟆,”巴夫路沙又说,“叫起来声音也很凄惨。”

“蛤蟆?噢,不,那不是蛤蟆……那怎么是……(鹭鸶又在河上叫了两声)哎呀,这家伙!”科斯佳不由得说,“好像林妖在叫呢。”

“林妖不会叫,林妖是哑巴,”伊柳沙接话说,“林妖只会拍手,噼噼啪啪响……”

“怎么,你见过林妖吗?”菲佳用嘲笑的口气打断他的话说。

“没有,没见过,千万别让我看见吧!可是别人看见过。前些日子我们那儿就有一个人叫林妖迷住了:林妖领着他走呀,走呀,却老是在一块地方打转转儿……到天亮才好不容易回到家里。”

“那么,他看见林妖了吗?”

“看见了。他说,林妖老大老大的,黑糊糊的,身子裹得严严的,好像藏在树背后,叫人看不太清楚,好像躲着月亮,一双大眼睛望着,望着,一个劲儿地眨巴着……”

“哎呀呀!”菲佳轻轻哆嗦了一下,抽动了一下肩膀,叫起来,“呸!……”

“为什么世上有这种坏东西呀?”巴夫路沙说,“真是的!”

“别骂!当心,他会听见的。”伊柳沙说。

大家又不做声了。

“瞧吧,瞧吧,伙计们,”忽然响起瓦尼亚那清脆的童音,“瞧瞧天上的星星吧,简直像一群一群的蜜蜂呢!”

他从席子底下探出他那鲜嫩的脸蛋儿,用小小的拳头支着腮,慢慢地向上抬起他那双沉静的大眼睛。所有孩子的眼睛都抬起来望着天空,望了好一阵子。

“喂,瓦尼亚,”菲佳亲热地说,“怎么样,你姐姐阿妞特卡没生病吧?”

“没生病,”瓦尼亚回答说。他的发音有点儿不准确。

“你对她说说,她为什么不找我们,为什么不来?……”

“我不知道。”

“你对她说说,叫她来玩。”

“我对她说说。”

“你告诉她,我有好东西送给她。”

“送不送给我?”

“也送给你。”

瓦尼亚透了一口气。

“算了吧,我不要。你还是给她吧,她是咱们的好伙伴儿。”

瓦尼亚又就地躺下来。巴夫路沙站起来,拿起那个空锅子。

“你上哪儿去?”菲佳问他。

“到河边去打水,想喝点儿水。”

两条狗站起来,跟着他走了。

“当心,别掉到河里!”伊柳沙在背后喊道。

“怎么会掉到河里?”菲佳说,“他会当心的。”

“是的,他会当心。可是什么事儿都有:等他弯下腰去舀水,水怪会抓住他的手,把他拖下去。以后就会有人说:这孩子掉到水里了……哪儿是掉下去的呀?……”他仔细听了听,又说,“听,他钻进芦苇丛里了。”

芦苇真的向两边让着,像我们这地方常说的,“絮絮叨叨”埋怨着。

“傻婆娘阿库丽娜自从掉到水里以后,就发疯了,是真的吗?”科斯佳问道。

“是掉到水里以后……现在她成了什么样子啦!可是听说,以前她是一个美人呢。水怪把她糟蹋了。水怪大概没想到有人会很快把她捞上来。就在水底下把她糟蹋了。”

(我不止一次碰到这个阿库丽娜。她穿得破破烂烂,瘦得可怕,脸黑得像煤炭,眼睛迷迷糊糊,牙齿总是龇着,常常一连几个钟头在大路上一个地方踏步,骨瘦如柴的两手紧紧贴在胸前,像笼中的野兽似的两只脚慢慢地倒换着。不论对她说什么,她都不懂,只是偶尔神经质地哈哈大笑一阵子。)

“听说,”科斯佳又说道,“阿库丽娜是因为情人欺骗了她,才跳到河里去的。”

“就是因为这事儿。”

“你记得瓦夏吗?”科斯佳又很难受地说。

“哪一个瓦夏?”菲佳问。

“就是淹死的那一个,”科斯佳回答说,“就是在这条河里。多么好的孩子呀!真的,那孩子多么好呀!他娘菲克丽斯塔多么喜欢他,多么心疼他呀!菲克丽斯塔她好像早就感觉到他会死在水里的。到夏天,有时候瓦夏跟咱们一块儿到河里洗澡,她就浑身直打哆嗦。别的娘儿们都没什么,只管带着洗衣盆摇摇摆摆地从旁边走过,菲克丽斯塔却把洗衣盆放在地上,叫唤起他来:‘回来,回来吧,我的宝贝儿!哎呀,回来吧,我的好孩子!’天晓得他是怎么淹死的。他在岸边玩儿,他娘也在那儿,在搂干草,忽然听见好像有人在水里吐气泡——一看,只有瓦夏的帽子在水上漂着了。打那以后,菲克丽斯塔就疯了:她常常到他淹死的地方去,躺在那儿。她躺在那儿,还唱歌呢——你们可记得,瓦夏常常唱一支歌——她唱的就是那一支歌,她还哭呀,哭呀,向上帝诉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