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任草地(第8/8页)

“瞧,巴夫路沙回来了。”菲佳说。

巴夫路沙端着满满一锅子水,来到火堆旁。

“伙计们,”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开口说,“有点儿不妙呢。”

“怎么啦?”科斯佳急忙问。

“我听到了瓦夏的声音。”

大家都吓得直打哆嗦。

“你怎么啦,你怎么啦?”科斯佳轻声说。

“是真的。我刚刚弯下身去舀水,就听见瓦夏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那声音好像是从水底下来的:‘巴夫路沙,巴夫路沙,喂,到这儿来。’我倒退了几步。不过水还是舀了。”

“哎呀呀,天哪!哎呀呀,天哪!”孩子画着十字说。

“这是水怪叫你呀,巴夫路沙,”菲佳说,“我们刚刚在谈他,在谈瓦夏呢。”

“哎呀,这兆头可不好呀。”伊柳沙一字一顿地说。

“哦,没什么,随它去吧!”巴夫路沙很刚强地说,并且又坐了下来,“该死该活,是由不得自己的。”

孩子们都默不作声了。显然是巴夫路沙的话使他们产生了很深的感触。他们纷纷在火堆旁躺下来,似乎要睡觉了。

“这是什么?”科斯佳突然抬起头,问道。

巴夫路沙留神听了听。

“这是山鹬飞过去了,是山鹬叫。”

“山鹬这是往哪儿飞呀?”

“听说,是飞往没有冬天的地方。”

“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

“有的。”

“很远吗?”

“很远,很远,在温暖的大海那边。”

科斯佳叹了一口气,合上眼睛。

自从我来到这儿跟孩子们做伴,已经过去三个多钟头了。月亮终于升上来,我没有立刻注意到这月亮,因为那只是细细的月牙儿。这没有月光的夜晚似乎像往常一样辉煌……但是不久前还高高地挂在天上的许多星星,眼看就要落到大地的黑沉沉的边沿上。周围的一切都寂静无声了,正如往常天快亮时一样,一切都睡得沉沉的,一动也不动,做着黎明前的好梦。空气中的气味已经不那样浓了,似乎潮气又渐渐弥漫开来……夏夜真短呀!……孩子们不说话了,火也熄灭了……狗也打起盹儿。我借着微弱而幽暗的星光,看到马也卧倒了,耷拉下头……我也有点儿迷糊了,一迷糊就睡着了。

一阵清风从我脸上吹过。我睁开眼睛,天已经麻麻亮了。还没有哪儿露出朝霞的红光,但是东方已经发白。四周一切都看得见了,虽然模模糊糊。灰白色的天空渐渐亮了,渐渐蓝了,也渐渐凉了。星星一会儿微弱地闪烁几下,一会儿隐去。地上潮湿了,树叶缀满露水珠儿,有的地方响起热闹的响声和人声,黎明时的微风已经在大地上徘徊游荡。我的身体经微风一吹,愉快地轻轻颤动着。我一骨碌爬起来,朝孩子们走去。他们都围着阴燃的火堆睡得很沉,只有巴夫路沙欠起上半身,凝神看了看我。

我朝他点了点头,就顺着雾气腾腾的河边往家里走去。我还没有走出两俄里,在我的周围,在广阔的、潮湿的草地上,在前面那些发绿的山冈上,从树林到树林,在后面长长的灰土大路上,在一丛丛染红了的亮晶晶的灌木上,在从越来越稀薄的晨雾中羞答答地露出蓝湛湛的真容的河上,都洒满热烘烘的朝阳的光芒,起初是鲜红的,然后是大红的,金黄的……一切都动了,睡醒了,歌唱起来,哄闹起来,说起话儿。到处都有老大的露水珠儿红光闪闪的,像亮晶晶的金刚石。迎面而来的钟声清新而纯净,仿佛也被朝露清洗过了。忽然一群恢复了精神的马从我身旁飞驰而过,赶马的正是我已经熟悉的那些孩子……

遗憾的是,我得补充一句:巴夫路沙就在这一年里死了。他不是淹死的,是坠马而死。可惜呀,多么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