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任草地(第6/8页)

“哦,巴夫路沙,”科斯佳说,“这是不是一个虔诚的灵魂往天上飞呀,嗯?”

巴夫路沙又往火里添了一把树枝儿。

“也许是吧。”他终于说。

“巴夫路沙,我问你,”菲佳说,“在你们沙拉莫沃也看得见天兆我们那里的庄稼人称日食为“天兆”。———原注"吗?”

“就是太阳一下子没有了,对吗?当然看得见。”

“大概你们也吓坏了吧?”

“还不光是我们呢。我们的老爷,虽然早就对我们说,你们要看到天兆了,可是等天黑下来,听说他也害怕得不得了。在下房里,厨娘一看到天黑下来,她就一下子抓起炉叉,把炉灶上的沙锅瓦罐全打碎了,她说:‘世界末日到了,现在谁还要吃饭呀!’这一来,烧的汤全流掉了。在我们的村子里还有这样的说法,说是白狼要遍地跑,把人都吃掉,猛禽要飞来了,还要看到那个脱力希卡有关脱力希卡的迷信说法,大概来自反基督的故事。———原注了。”

“哪一个脱力希卡?”科斯佳问。

“你不知道吗?”伊柳沙急不可待地接话说,“唉,伙计,你怎么回事儿呀,连脱力希卡都不知道?你们村的人都没见识,真没见识!脱力希卡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他就要来了。他非常厉害,等他来了,捉也捉不住,对他毫无办法。这人就是这样厉害。比如,庄稼人要抓他,拿了棍子去追他,把他包围起来,可是他会障眼法——他一使起障眼法,就会使庄稼人自己互相厮打起来。再比如,即使把他关进监牢,他就要求用瓢给他舀点儿水喝,等到把瓢端给他,他就一下子钻进瓢里,连影子也找不到了。要是给他戴了镣铐,他两手一挣,镣铐就掉了。哦,就是这个脱力希卡要来了,要跑遍乡村和城市。这个脱力希卡,这个神出鬼没的人,要来诱惑基督徒了……唉,可是对他毫无办法……这人十分厉害,神出鬼没……”

“是啊,”巴夫路沙用他那从容不迫的声音说下去,“是这样一个人。我们那儿的人就是在等他来。老人们早就说,天兆一出现,脱力希卡就要来了。这不是,天兆就出现了。所有的人都走到街上,到田野里,等着出什么事儿。你们知道,我们那地方很开阔,无遮无拦。大家望着望着,忽然从镇上来了一个人,下坡来了,样子很奇怪,头大得不得了……大家一齐叫起来:‘哎呀,脱力希卡来了!哎呀,脱力希卡来了!’于是大家纷纷逃跑!我们的村长爬进沟里;村长太太卡在大门底下出不来,不要命地喊叫,把自家的看家狗吓坏了,那狗挣脱了锁链,跳过篱笆,跑到树林里去了;还有库兹卡的爹道罗菲奇,他跑进燕麦地里,蹲下来,一个劲儿地学鹌鹑叫,他说:‘也许,杀人魔王对鸟儿会怜悯的。’大家都吓成了这副样子!……谁知来的人是我们的桶匠瓦维拉,他买了一个新木桶,就把空木桶戴在头上。”

孩子们都笑起来,接着又沉默了一会儿,这也是在旷野里聊天的人常常会有的情形。我望望四周:夜色又浓重又深沉,午夜干燥的暖气代替了黄昏时候潮湿的凉气,温暖的夜气还要有很长时间像柔软的帐幕一般笼罩在沉睡的大地上。还有很长时间,才能听到早晨第一阵簌簌声、第一阵沙沙声和飒飒声,才能看到黎明时初降的露水珠儿。天上没有月亮——在这些日子里,月亮很迟才升上来。无数金色的星星似乎都争先恐后地闪烁着,随着银河的流向静静地流去,的确,望着星星,似乎隐隐感觉到大地在飞速地、不停地运行……忽然从河上接连传来两声奇怪的、痛苦的叫声,过了一小会儿,那叫声已经远些了……

科斯佳打了个哆嗦。“这是什么?”

“这是鹭鸶在叫。”巴夫路沙平静地回答说。

“是鹭鸶,”科斯佳重复说,“可是,巴夫路沙,我昨天晚上听到的是什么呀,”他停了一下,又说,“你也许知道的……”

“你听到什么来着?”

“我听到是这么一回事儿。我从石岭出来,往沙什基村走。起初一直是在我们的榛树林里走,后来走上草地——你知道,就是那里,在冲沟急转弯的地方,那儿本来就有一个水潴水潴:很深的水坑,积有春汛之后留下来的春水,到夏天也不会干涸。———原注;你也知道,那里面还长满了芦苇。我就从那个水潴旁边走过,伙计们,忽然听到那水潴里有人哼哼起来,哼哼得非常伤心,非常可怜:‘哎呀呀……哎呀呀……哎呀呀!’我真吓坏了,伙计们,天已经很晚了,声音又是那么凄惨。这么着,连我好像也哭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呀?嗯?”

“前年夏天,一伙儿强盗把看林子的阿金扔到那个水潴里淹死了,”巴夫路沙说,“也许是他的灵魂在诉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