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鸥(第20/25页)

特里波列夫:她一定很好吧。

多尔恩:听说她过的是一种相当特殊的生活。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特里波列夫:说来话长了,大夫。

多尔恩:那么,简短地说点吧。

停顿。

特里波列夫:她从家里逃出去,就和特里果林混在一起了。这你知道吧?

多尔恩:知道。

特里波列夫:她生了一个孩子。孩子死了。正如所能预料的,特里果林厌倦了她,又去重温那些旧情去了。其实呢,那些旧情,他从来也没有断绝过;像他这样没有骨气的人,他是安排好了要到处兼顾的。就我从传闻里所能理解的,妮娜的私生活是很不幸的。

多尔恩:舞台生活呢?

特里波列夫:那就更坏,我想。她初次登台,是在莫斯科近郊的一个露天剧场,后来,她到内地去了。那时候,我一刻也忘不了她,有一阵,我到处跟着她跑。她总是演主角,可是她演得很粗糙,没有味道,尽在狂吼,尽做些粗率的姿势。有时,哭喊一声,或者死过去,倒也表现出一点才气来,然而这却少见得很。

多尔恩:这么说,她究竟还是有点才气喽?

特里波列夫:很难断定。当然,总该有的吧。我去看过她,可是她不肯接见我,她的女仆不让我进她屋子。我了解她的心情,我也没有坚持。

停顿。

我还有什么可告诉你们的呢?后来,我回到家里,接到过她的几封信,几封写得很聪明的信,句句话都是诚恳的、有趣味的。她并没有抱怨,然而却能感觉到她是无限地不幸。每一行都叫我发现她的神经是紧张的、受了伤害的。她的想象力也有一点混乱。她自己签名为“海鸥”。在《美人鱼》里,那个磨面粉的人说他自己是一只乌鸦;她呢,在所有信件里,屡次都跟我说自己是一只海鸥。现在她就在这里。

多尔恩:什么,在这里?

特里波列夫:在城里,住在一家小旅店。她在那儿住了有五天了。我去过,玛丽雅·伊利尼奇娜也去过,可是她谁也不见。谢苗·谢苗诺维奇肯定说昨天午饭后,看见她在离这里两里的田野上。

麦德维坚科:是的,我看见她了。她从这边往城里走。我向她鞠躬,问她为什么不来看看我们。她说她要来的。

特里波列夫:她不会来的。

停顿。

她的父亲和后母不承认她。他们到处都派上了更夫,连房子都不叫她走近。(和医生向书桌走去)大夫,在纸上高谈哲学够多么容易,但是一遇到实际问题,可又多么难啊!

索林:当初她多可爱呀。

多尔恩:什么?

索林:我说的是,当初她多可爱。实职政府顾问索林有一阵子确是爱上她了。

多尔恩:你这个老唐璜!

沙姆拉耶夫的笑声。

波琳娜·安德烈耶夫娜 我想咱们那些人打车站回来了……

特里波列夫:是的,我听见妈妈的声音了。

阿尔卡基娜、特里果林上,后边跟着沙姆拉耶夫。

沙姆拉耶夫:(一进门)我们一个劲儿地显老,我们叫风吹雨打得都憔悴下去了,可是你呢,亲爱的夫人,你却永远那么年轻……衣裳鲜艳,精神活泼……体面……

阿尔卡基娜:你又想咒我哪,你这讨厌的人!

特里果林:(向索林)你好呀,彼得·尼古拉耶维奇!怎么样,一直在生病啊?这可不好,这!(看见了玛莎,愉快地)玛丽雅·伊利尼奇娜!

玛莎:你还认识我呀?(握手)

特里果林:结婚了吗?

玛莎:老早结啦。

特里果林:幸福吗?(向多尔恩和麦德维坚科鞠躬,然后,迟疑不决地,向特里波列夫走去)伊琳娜·尼古拉耶夫娜告诉我,说你已经把过去忘记了,不再生气了。

特里波列夫向他伸出手来。

阿尔卡基娜:(向她的儿子)你看,鲍里斯·阿列克塞耶维奇带来了一本杂志,上边有你最近写的小说。

特里波列夫:(接过杂志,向特里果林)谢谢你。你太好啦。他们坐下。

特里果林:我给你带来了你的崇拜者们的问候……在彼得堡和莫斯科,大家都对你本人发生兴趣,都不断地向我打听你的情形:他是什么样子呀?多大年纪啊?棕头发还是黄头发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揣想你不太年轻了。谁也不知道你的真姓名,因为你用的是笔名。你就跟Masque de fer 一样。

特里波列夫:你要跟我们住很久吗?

特里果林:不,我明天就想回莫斯科去。不得不走啊。我得赶快把那篇长篇小说写完,另外,我还答应给一个文集写点短篇。一句话,还是那种老套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