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鸥(第19/25页)

相隔两间屋子的地方,传来忧郁的圆舞曲声。

波琳娜·安德烈耶夫娜 这是科斯佳弹的。可见他心里多么难受啊。

玛莎:(默默地舞了两三转)主要的是,妈妈,是不要看见他。只要一给他,谢苗,调换了地方,相信我吧,我一个月就会都忘了的。这都算不了什么。

左门开了。多尔恩和麦德维坚科推着车椅进来,索林坐在上边。

麦德维坚科:我家里现在有六口了。可是面粉要卖七十个戈比一普特。

多尔恩:那你就想办法应付呀!

麦德维坚科:你尽可以说说笑话!可是钱呢,你是有那么多的,而且用不完。

多尔恩:钱?三十年的行医,我亲爱的朋友,三十年操心的行业,一直是日夜身不由己,我不过积蓄了两千卢布,可是最近也都花在外国了。我一个也没有了。

玛莎:(向她丈夫)你怎么还没有回去?

麦德维坚科:(好像被人抓住错处似的)有什么办法呢?不给我马可怎么办呢?

玛莎:(非常苦恼地,低声)我看见你就痛苦啊。

车椅停在屋子的左边;波琳娜·安德烈耶夫娜,玛莎和多尔恩都坐在车椅旁边;麦德维坚科,带着愁苦的神色,远远地躲开。

多尔恩:这里的变化可多大呀!客厅改成书房了!

玛莎:康斯坦丁·加夫里利奇在这里工作更合适些。他愿意的时候,可以到花园里去思索思索。

更夫的打更声。

索林:我的妹妹呢?

多尔恩:到火车站迎接特里果林去了。马上就回来。

索林:你们既然断定需要把我妹妹找回来,那一定是我病得很严重了。(稍稍停顿)可这奇怪。我既然病成这个样子,可又什么药也不给我吃!

多尔恩:那么,你想吃什么药呢?来点缬草酊?来点苏打?还是来点奎宁?

索林:看!哲学又来了。啊!多么苦恼哇!(用头点点美人榻)这是给我铺的床吗?

波琳娜·安德烈耶夫娜 是的,是给你铺的,彼得·尼古拉耶维奇。

索林:谢谢你们。

多尔恩:(低唱)“明月飘荡在子夜的浮云中……”

索林:你们知道,我要供给科斯佳一个小说题材。这篇小说应该叫作L’homme, qui a voulu 。我年轻的时候,想当作家,结果没有当成;我想把话说得流利,可是说得很糟(学着自己的话):“诸如此类,如此而已,嗯这个,嗯那个……”有时候,想作结论,可是越往下说越乱,直弄得满头大汗;我想结婚,结果也没有结成;我想永远住在城里,可是,你们看见啦,我只有在乡下了此一生了,就这么回事。

多尔恩:你也想过当实职政府顾问,可是你当成了!

索林:(笑着)那我可从来没有想干过。那是它自己来的。

多尔恩:一个人到了六十岁还表示对生活不满足,实在是丝毫不合情理,这你得承认。

索林:多么固执的人哪!我要活下去,你不明白吗?

多尔恩:这叫轻佻。按照大自然的法则,每一个生命都得有到头的一天。

索林:你这是一个饱汉的议论。是啊,你什么都够了,所以你才这样无所谓;你认为什么都没有关系。可是,提到死,你也会跟别人一样害怕。

多尔恩:单纯怕死是一种兽性的恐惧……应该把它克制下去。只有那些相信永生的人,才会怕死;他们怕死,是因为自觉有罪。可是你呢?第一,你不信神,其次呢,你又能造过多少罪孽呀?二十五年,你在法院里一直干了二十五年,还有什么呀?

索林:(笑着)是二十八年……

特里波列夫上。他坐在索林脚下的小板凳上。玛莎的眼睛一直盯着他。

多尔恩:我们搅得康斯坦丁·加夫里利奇不能工作了。

特里波列夫:没有,没关系。

停顿。

麦德维坚科:大夫,请允许我问问你,你最喜欢外国的哪一个城市?

多尔恩:热那亚。

特里波列夫:热那亚?为什么呢?

多尔恩:我最爱的,是那儿街上的人群。到晚上,你出了旅馆,走到挤满了人的街上,你不要定什么目的,只夹在人群当中,挤来挤去,顺着曲曲弯弯的路线,漫游下去,你活在它的生活当中,你叫你的精神上和它紧紧地连在一起,于是,你就会相信,一种宇宙灵魂的存在确实是可能有的,就和那年妮娜·扎烈奇娜雅在你的剧本里所表演的一样。说真的,她目前在哪儿啦,扎烈奇娜雅?她近来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