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又名:灰蒙蒙一天发生的事件仍在继续(第27/47页)

谢尔盖·谢尔盖依奇用同样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好像他至今并不认识阿勃列乌霍夫,他还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我倒是建议您,谢尔盖·谢尔盖依奇,还是把领子拉起来,您的喉咙冻着了,而这种天气,其实,说话间就——很容易……”

“怎么?”

“很容易得咽喉炎。”

“是为您的事儿。”利胡金声音嘶哑地嘟哝说,他连连嗤着鼻子。

“我可顾不得喉咙……为您的事我不上班,其实不是为您的事儿,而是——因为您。”

“您在暗示。”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差点儿没有嚷出声来,同时又捕捉到那种目光:对朋友从来不会这样看的,只有对珍品陈列馆(40)里占重要位置的从未见过的海外珍奇,可以说才会这样看(在四轮双座敞篷马车里不会,在大街上——更不会……)。

有时候人们对很晚从城市里经过——从火车站到马戏团的大象,投过的正是这种目光;举目一睹便闪开,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回家后会对大家说:

“你们信吗,我在马路上见到了一头大象!”

而大家就笑他。

利胡金的目光所表示的,正是这样的好奇心;这里没有气愤;要说有,那是厌恶(就像旁边有条蟒蛇);对令人厌恶的爬行动物,人们并不愤怒,碰着了,打死它就完了:就地打死……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猜想到少尉吞吞吐吐说的话,少尉不去上班——是因为他一个人;对,由于他们俩之间这时发生的事儿,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利胡金连今后也失去了再在国家机关任职的可能;那套宿舍显然会空出来(那里有个坏东西,它将被踩死)……将发生这种,这种事……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立刻感到可怕起来,他在原地坐立不安,而且——而且他的全部十个哆哆嗦嗦的冰冷手指紧紧抓住少尉的一个袖子。

“啊?……什么?……您干吗这样?”

这时出现一幢小屋,乳白色的,四周从下到上是一组雕塑作品:以卷起的螺旋形装饰表现的洛可可风格(当时,它可能就是那位百合花般腮帮子上有颗黑痣和两个狡黠的小酒窝的宫女的安身之所)。

“谢尔盖·谢尔盖依奇……我,谢尔盖·谢尔盖依奇……我得向您承认……啊,我真遗憾……非常非常痛心——我的行为……我,谢尔盖·谢尔盖依奇,表现得……谢尔盖·谢尔盖依奇……我表现得可耻,令人失望……不过,谢尔盖·谢尔盖依奇,我有我的——理由——是的,有,有理由。谢尔盖·谢尔盖依奇,您是个有教养的通情达理的人,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而不是什么其他的人,您完全能理解……这一夜我都没有睡觉,也就是,我想说我失眠了……医生发现我……”他下贱到撒起谎来,“也就是我的情况——非常非常严重……大脑过度疲劳加假性幻觉,谢尔盖·谢尔盖依奇(不知怎么记起了杜德金的话)……您要说什么?”

但谢尔盖·谢尔盖依奇什么也没有说,毫无愤怒地瞥了他一眼;目光里饱含厌恶(就好像在旁边的是条蟒蛇);要知道,令人厌恶的东西并不使人愤怒:把它打死……打死……就地打死……

“假性幻觉……”惊恐万状、渺小、笨拙的阿勃列乌霍夫苦苦哀求说,同时一双眼睛偷偷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对方的眼睛没有作出反应);他想立刻解释清楚,而且——就在这里,在出租马车上——就在这里解释清楚——而不是到宿舍里。可是离那个可怕的大门口已经不远了,如果在到达大门口之前他不能和这位军官取得一致意见,那——一切,一切,一切:都完了!都——完——了!!!将出现伤害、侮辱,甚至厮打:

“我……我……我……”

“请下车,到了……”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用毫无表情、一眨不眨的目光扫视着前面——看了看一团团灰蓝色的云雾,从中落下的水滴扑通通掉在水洼里,激起一堆堆黑黝黝的泡沫。

利胡金少尉跳到了人行便道上,给马车夫付过钱;这一位却不知怎么拖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