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又名:灰蒙蒙一天发生的事件仍在继续(第25/47页)

够了,够了,我亲爱的!

心要求平静……日子一天天在飞逝,

每天都带走生命的一部分;我们俩

一起在安排生活;可一转眼,已命归黄泉。(30)

如今已过世的、孤独的、头发花白的大臣这样对自己孤独的朋友说。

他去世了——他抛下了罗斯,

因为有他才发达起来的罗斯……(31)

因此——让他安息吧……

但是,手拿锤形铜杖、垫着《交易所公报》睡觉的守门人很熟悉这张受折磨的脸:上帝保佑,机构里的人们还记得维亚切斯拉夫·康士坦丁诺维奇(32)。可已故的尼古拉·巴甫洛维奇沙皇,机构里却已经没有人记得了,人们只记得洁白的大厅、圆柱、栏杆。

大胡子的石雕像记得。

由于天灾人祸,它好像在时间的线条上一样在大街笔直的箭头上弯曲成弓形了,这是因为痛苦的、咸味的、不是自己的——而是人的眼泪?

世上没有幸福,却有意志和宁静……

老早我就幻想着这种企盼的命运:

老早了,我这个疲倦的奴仆就想逃跑,

跑到那劳动和纯洁爱抚的遥远去处(33)。

一个秃顶的脑袋抬起来了——一张恶魔般暗淡无神地突然发出衰老的微笑的嘴巴;脸突然变红了;一双眼睛好像在燃烧;但毕竟还是——石头般的眼睛:蓝色的——陷在绿莹莹的眼窝里!目光是凛冽的,惊讶的,而且——空空的,空空的。时间、太阳、光明,因为纠缠不清的事件一下燃烧起来了。整个生活——只是弥漫的云雾。这样值得吗?不,不值得:

“我啊,我的阁下,是普列维派的人……我,我的阁下……我——咩——咩——咩……”

秃顶的脑袋倒下了。

……

机构里,一种悄悄的声音从一张桌子到一张桌子传递着;突然,门开了,一位官员脸色煞白地向电话机跑过去。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要退休了……”

大家都跳了起来;科长列戈宁放声大哭;一下子出现这样的情况:白痴似的号叫,杂乱地跺脚,副主任室里传出清楚明白的声音;还有——咖咖咖的电话机声(打给第九局的);副主任下颚哆哆嗦嗦地站着,他的一只手好不容易才握住电话筒: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阿勃列乌霍夫其实已不再是机构的首脑了。

一刻钟过后,胸前挂着安娜勋章、身穿扣得整整齐齐、腰部绷得紧紧的文官礼服的花白头发副主任,已经在下达命令了;二十分钟过后,他仰着刚刮过及因为激动而显得年轻的脸,从大厅走过去。

一个具有难以描述的重要性的事件,就这样完成了。

坏东西

沸腾的运河奔流而去,奔向那风儿从光秃秃的马尔索沃场地的空间带来密林枯枝的呻吟、呼啸的地方:一个多么可怕的地方!

那个可怕的地方矗立着一座极好的宫殿,它有一个高耸的塔楼,因而看上去像一座奇妙的城堡:用笨重的浅红色石块砌成。沙皇曾经居住在那些墙壁里边;这不是现在;现在,那位沙皇已经不在了(34)。

啊,上帝,保佑他在天之灵吧!

沙沙响的密林之上,高高矗立着浅红色宫殿的顶部;密林的树叶已经完全掉光,只剩下弯曲交叉的枝节;树枝一撮撮干巴巴地伸向天空,它们摇摇晃晃,驱赶着一片片云雾;一只乌鸦呱呱叫着,啪地腾空飞去;它腾空飞去,在一堆云雾上空盘旋几下,又回落下来。

一辆四轮轿式马车穿过那地方。

它迎着两幢红兮兮的小屋奔驰而去,这样,两幢小屋就显得像竖立在宫殿前面广场上的一道拱门(35);广场左侧,一堆木头正发出威严的嗡嗡声,仿佛它倾斜的顶部已开始倒下;云雾之上耸立着高高的圆尖顶。

烟雾弥漫的广场上,依稀可见一匹马的雕塑像,来彼得堡参观的人一般不注意这座雕塑像,我却从来都要在它面前站立好久:一座极好的雕塑像(36)!只是遗憾,我最近一次到这里来时,发现哪位平庸可笑的人给它的底座涂了金。

一位专制君王和曾孙为自己的曾祖父建立了这座雕塑像(37),这位专制君王曾住在这座城堡里;他也正是在这里——一座浅红色石砌城堡里,结束了自己的幸福生活;他在这里没有陶醉多久;他不能陶醉在这里边;他的心灵在任性的忙乱和阵发的高雅气度之间破裂了;由于这种心灵的破裂,原有的一点天真无邪也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