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玛丽亚(第37/78页)

男人们都很忠实,不作不公平的竞争。窗口的女人们都很温柔,吸引人,不过呢,像玻璃鱼缸里的金鱼一样,可望而不可即。

从外面看,Puff是这样。要想到里面去,必须得到办公室发的通行证,这是对于工作勤劳的优秀者的奖励。的确,我们作为来自比尔克瑙的客人,在这方面也是有优先权的,但是我们婉拒了,因为我们有犹太人的徽记,所以,就让罪犯们享受给他们准备的美色吧。因此,很遗憾,这次的描写只是间接的,虽然提供素材的都是很好的见证人,戴着很老的序号,例如我们营区的医护员M(实际上是名义上的),他的序号差不多是我序号最后两位数字的三分之一。明白了吧,他是集中营建造者!所以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像鸭子似的,穿肥大裤子,前面用别针收拢起来。晚上回来的时候,他情绪好,高兴。他到办公室,有人朗读那些“被放行”者的号码,他替代缺席的作答;他喊“到”,拿起通行证就往老亲妈妈那儿奔跑。他塞给她几盒香烟,她对他例行了几项卫生程序,于是这个医护员精神振作,大步跑着上楼。在狭窄的楼道里,这些个窗口的朱丽叶漫着步,身上随意披着外衣。有时候她们当中有人遇见医护员,就顺便问:“您是几号?”

“八号。”医护员回答,同时看看卡片,再核实一下。

“不是找我啊,去找伊尔玛吧,那个金发的小丫头片子。”他在失望中嘟囔着,扭捏迈步走向窗口。

这个时候,医护员走到八号门。门上有告示,列举禁止哪些哪些不端行为,违者严惩;允许哪些哪些行为(详细列举),只能做几分钟。他对着窥视镜叹了一口气。透过窥视镜往里看的,有时候有女同伴,有时候有老亲妈妈,有时候有Puff的分队长,有时候甚至有集中营指挥官。他把一盒香烟放在桌子上……哎嗨,他猛地瞧见人家梳妆台上放着两盒英国香烟呢。等到办完该办的事,医护员往外走的时候,似乎心不在焉地把两盒英国香烟塞在自己的衣兜里,又接受一次消毒。后来他高高兴兴、挺有兴致地一五一十述说这次旅程。

但是,消毒也有失败的时候,Puff因而受到感染。Puff关闭,按号码调查有谁来过,按手续叫来,接受治疗。因为这儿的黑市无孔不入,所以接受治疗的人都是些不需要治疗的人。嗨,生活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嘛。这儿的老少娘儿们也到营里去游逛,她们夜里穿上男人的服装,爬梯子去参加宴饮和欢会。但是近处警亭的警卫不喜欢这样的作乐之法,所以叫停了。

女人还有别的去处呢:第十楼,实验楼。那儿进行人工受孕(据说),接种伤寒、霍乱,做各种外科手术。我曾经见识过指导这项工作的先生:穿绿色猎人服装,头戴配有好几个运动徽章图案的提罗尔式宽边帽,一张脸就是善良的半人半羊神嘛。他一定是大学教授。

女人们受到严格看管,有铁栏杆和木板窗隔离,但还是常常有人钻进来下种,而非人工受孕。老教授肯定要大发雷霆的。

你要理解,干这种事的人,不是狂人。整个集中营,只要能吃饱睡足,就要谈女人,整个集中营都梦想着女人,整个集中营都在追逐女人。集中营一个长老因为好几次钻窗户进了Puff,受到被挑出来输送的处罚。一个十九岁的党卫队员在急救室抓住一个乐队指挥,一个体面敦实的先生,还有几个牙医,正在对来拔牙的女顾客做出明显的猥亵姿势。这个党卫队员手里正好拿着棍子,便照准猛打他们躯体上该打的部位。这样的事不会伤害任何人的名声,这只不过是他们不走运而已。

集中营里对女人的迷恋日益增长。因此Puff的女人受到正常对待,和她们可以谈爱情,谈家庭生活。这样的女人如果有十个的话,则一个集中营就有一万几千人追求她们。

所以这些人都往妇女集中营、往比尔克瑙奔跑。这些人有病。你想啊,不光只有一个奥斯威辛,波兰有几百个“大集中营”呢,还有战俘营,政治犯集中营……

我给你写这些,你知道为什么吗?

现在夜深了,一个很大的橱柜把我和大厅隔开,大厅里挤满了呼吸沉重的病人。我坐在一个黑乎乎窗口下面的小角落里,玻璃窗反照出我的脸、海蓝色灯罩和我面前桌子上的白纸。弗朗茨是维也纳来的一个年轻小伙子,第一天晚上就给我留下好印象。我现在就坐在他的桌子旁边,打开他的台灯,用他的纸给你写信呢。但是我不写今天谈过的内容,不写关于德国文学、美酒、浪漫主义哲学、唯物主义问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