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加索之囚(第6/11页)

“沃瓦?”当他们的距离近到认得出士兵,达尼罗大喊。士兵往前跨两步,头一歪,眉头一皱,老先生站在他后面,手里把玩祷告的念珠,一脸漠不关心。

“是我,达尼罗。”

沃瓦是鄂木斯克人,你只会记得他下巴内缩,貌似软弱,其他一片模糊。他原本奉召入伍,六个月之前才突然变成佣兵,正因如此,他成了连队最没地位的小不点儿,也是达尼罗霸凌的对象。沃瓦微微一笑。“这个留了满脸胡子的家伙是谁?达尼罗,是你吗?”

“怎么回事?你前来解救我们,是吧?”达尼罗问。

“不,这次不是。”沃瓦的神情极为喜悦,甚至不得不转身面向卡车车板,试图掩饰脸上的笑意。他从车板扛起一桶子弹。“我们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找到卡车,但没看到达尼罗或是科里亚。拜托帮个忙,好吗?”

科里亚和达尼罗各扛着两桶零散的弹药,走到他们过去几星期重新修建的工具棚。这些是俄军的弹药,弹药在俄国产制,终究也将回到俄国——先是嵌入俄国士兵的尸身,然后装进黑色的运尸袋运回俄国。

老先生神情愉悦,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把步枪和红色的汽油罐扛到工具棚,然后递给沃瓦一个装满绿色钞票的信封。沃瓦很快地点算。“你们有什么事情需要我转告费欧梵小队长吗?”

达尼罗神情困惑地瞪着他。“你他妈的,你叫他赶快救我们出去!”他暂且闭嘴,一时之间找不出适当的话语,让他们跳脱目前这种迂回吊诡、好像脚镣般紧紧铐住他们的局势。“小队长连清除自己的大便都得先呈报莫斯科。你最好也联络我太太。”

达尼罗在一张全新的美钞写下他老婆的联络细节之时,沃瓦问老先生需要多少赎金。老先生倚着他的拐杖,摸摸他的八字胡,一脸慎思。他望向科里亚。“这一个在花园工作挺好的,他很勤奋,而且细心。今年大蒜会盛产。我要一千美元的赎金。至于那个没有用的白痴。”他转向达尼罗说,“你给我一桶烧菜的油,就可以把他带走。”

达尼罗还没想清楚就举起食指,以示抗议两笔赎金的重大落差。“沃瓦,你可以借我们这笔钱吗?好让我们这就赎回自己?”

这个下巴内缩、貌似软弱的鄂木斯克人顿时眉开眼笑。他显然依然记得有天晚上大家喝得醉醺醺、达尼罗叫他穿上一件从尸体上脱下来的洋装。“贩奴是犯法的。”他说。“我是你的同僚,可不能让你知法犯法。”

* *

“我们没问沃瓦,不晓得上校究竟有没有弄到他的露天三温暖?”那天晚上躺在坑底时科里亚说。

“我敢打赌我们没有抵达营区的当天、他们马上再派两个白痴运送一卡车的运尸袋,这会儿上校八成正在蒸发他屁股的肥油。”

“你为什么签了合约当佣兵?”过了几分钟,科里亚问。达尼罗冲着这个问题皱皱眉头。他的反应倒也情有可原。你不会问起战前那一段日子,除非你已经知道答案,而且答案当中最好包括喝酒闹事和不负责任的一夜情。

“头一次为了不要坐牢。”达尼罗直截了当地回答。“要么在牢里待十年,要么在这里待两年。头一次那两年之后,我老婆和我结了婚,搬进一间非常小的公寓。我想要熬夜喝酒,她想要早起练习伸缩喇叭,但在一间单人小套房里,你就是没办法两者兼顾,所以我又签了约。我跟她说,这样一来,我们就有钱搬到一个两房的公寓,但说真的,我只想图个清静。我不晓得我为什么觉得上了战场可以如愿。套句我老爸喜欢提醒我的话,我向来不是游行队伍中那面最明亮的三角旗。”达尼罗闭上眼睛,悄悄露出思念的神情,抚平了脸上的皱纹。“我告诉我自己,只要她坚持在中午之前吹奏她的喇叭,这些穿戴黄铜纽扣的混账把什么合约推到我面前,我就在上面签字。爱情就是这么一回事。”

“是吗?”

“老兄,绝对错不了。”达尼罗解释。“有些夫妻必须相隔一千千米,婚姻才会美满。但我觉得我不再是那种老公。在土坑里过活改变了你对事情的看法,你知道吧?我的意思是,你想想,以前最让我不爽的居然是被音乐吵醒?”达尼罗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但是如果我回得了家,一切都会没事。我们可以住在一个放扫帚的柜子里,伊尔库茨克交响乐团的全体团员可以挤到里面练习,我全都不在乎。好了,我说够了。你呢?你为什么签约当了佣兵?”

“因为我碰到一个军方人士。”科里亚说。“他跟我说他认识一个家伙,这家伙踩到地雷,两只脚都被炸断,但是没关系,他喜欢坐着,他有栋不错的小屋,而且他可以返乡。但他很快就发现女人不喜欢跟瘸子上床,而他唯一的天赋是跟女人胡搞。很悲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