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谱(第15/24页)

在灰蒙蒙的三月份返回托讷。安讷西主教隆重参观了这所学校。大家纷纷吻他的指环。演说。弥撒。我收到父亲的一封信,没有被雅南校长拆开过,而这封信如果契合实际,那就是好父亲写给好儿子的信件。“一九六二年五月二日。我亲爱的帕特里克,我们应当以最大的坦诚态度,彼此将心里话全讲出来,这是避免亲人变为生人的惟一可行的办法,而这种情况可惜太司空见惯,发生在许多家庭里。我很高兴你向我谈你当下面临的问题:你要将你未来的生活引往什么方向。你向我解释,一方面你明白,要在社会上立足,文凭必不可少,另一方面,你也需要写书,创作剧本以表达自己的想法,你愿意全身心投入这件事。在文学上获得成就最大的人,除了少数例外,绝大部分都是学习成绩优异。许多事例,你同我一样了解:萨特,如果不是继续学业,直到获取哲学教师资格证书,他的著作有些就可能写不出来了。克洛岱尔61,出色地修完了政治学院的学业之后,到日本任年轻的大使馆专员时,才写出了《缎子鞋》。罗曼·加里62,获得了龚古尔奖,从前也是政治学院的学生,到美国任过领事。”他希望我能获得国立农学院的农业技师学位。他认为这是一种有前途的行业。他如此重视学习,就因为他本身错过了机会,他有点儿像那些强盗,要让他们的女儿在寄宿学校受到“修女”的教育。他说话带着轻微的巴黎口音——上城居民区和小公馆街的口音,也有特雷维斯居民区的口音,在那里寂静的树下,能听见潺潺的喷泉声。他时常使用切口隐语。不过,他能使出资人产生信任感,只因他这个人态度亲切,又显得稳重,高高的个头儿,着装极为合体。

我在安讷西通过了全国中学毕业会考。这便是我拿到的惟一文凭。七月在巴黎,见到了父亲母亲。蒙索公园,我读到阿尔及利亚战争结束的报导。布洛涅树林,我发现了《长夜行》63。我独自走在巴黎的街道上,只觉得满心欢喜。八月的一个星期天,我向东南方向走去,儒尔丹大街和凯勒曼大街,这个街区以后我要摸熟。在一个报亭门面,我得知玛丽莲·梦露自杀了。

八月份在安讷西。克洛德。一九六二那年夏季,她二十岁,在里昂一家裁缝店干活。后来成为“临时工”的时装模特儿。继而到了巴黎,就当上正式时装模特儿了。再后来,她同一位西西里岛王子结了婚,到罗马生活,时间就永远定格了。罗贝尔。他在安讷西闹出丑闻,公然要求她“婶母”的身份。他在这座外省的城市里是个被排斥者。正是一九六二这年夏天,他二十六岁。他向我展现“鲜花圣母堂”多么“神妙”。罗贝尔非常年轻的时候,就跟比利时的男爵约翰·L交上朋友,那是男爵在安讷西逗留,下榻在王家大酒店的时候;还是这位男爵,我母亲于一九三九年,在安特卫普认识了他的掮客。一九七三年,我又见到了罗贝尔。那是个星期天晚上,在日内瓦,我们坐他的车穿过贝尔格桥,他喝得烂醉,我们险些掉进罗讷河中。他于一九八〇年死了,面部有击伤的痕迹,警察逮捕了他的一个朋友。我在一家报上读到这样写他:“一个小说人物的真正死亡。”

一位姑娘,玛丽。夏天,她跟我一样,下班后,晚上七点钟,到安讷西火车站广场乘长途汽车。她返回湖畔韦里耶。我是在这班车上认识她的。她的年龄比我稍大一点点,已经工作了,当了打字员。在她休息的日子;我们就到韦里耶湖畔小滩见面。她正在看莫洛亚64的《英国历史》。还看图片小说,是我去湖滩前给她买的。

在体育馆或者酒馆见到的我的同龄人,都随风而去了:外号“侯爵”的雅克·L,其父曾是保安队65队员,一九四四年八月在大博尔南被枪决。皮埃尔·富尔尼埃,拿一根手柄有球饰的手杖。还有属于阿尔及利亚战争的那一代人:克洛德·勃兰、扎基、保罗·埃尔维厄、罗兹;女的有伊维特,曾做过皮埃尔·勃拉瑟尔的情妇,棕发多米妮克,身穿黑色皮外衣,从拱廊下走过,据说,她在日内瓦,靠“她的色相”为生。……克洛德·勃兰和他的朋友们。都是一些vitelloni66。他们最迷恋的电影,就是《漂亮的美国女郎》。他们从阿尔及利亚战争归来,就买了MG旧车,带我去看了“夜场”的足球赛。其中一人打赌,用半个月就能勾引上省长的夫人,带她去凡尔登大饭店开房;他真赌赢了;另一个人则成为一位美艳富婆的情人;那是一个名人的孀妇,冬季经常到夜总会的二楼,光顾桥牌俱乐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