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二年五月,巴黎(第72/88页)

过了许久,我才听懂她的话。我开始感到头昏脑涨,也许是热气吧,太阳直直地照射着我。

“妮拉!倒水来!”

雷斯福德太太扶着我的手臂,带我回到露台,要我坐在一张铺了软垫的木椅上。我喝下她递来的水,牙齿碰撞杯缘,咯咯作响。喝完水,我把杯子交还给她。

“很抱歉,把她的死讯告诉你。”

“她是怎么过世的?”我的声音依然沙哑。

“车祸。理查德和莎拉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就已经住到罗克斯伯里来了,这里冬天的道路状况很不好。车祸发生时,道路正好结冰,莎拉的车打滑撞上一棵树,当场过世。”

我说不出话,深感震惊。

“害你难过了,可怜的女孩。”她低声说话,用母亲般坚强的手轻抚我的脸颊。

我摇摇头,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筋疲力尽,整个人仿佛成了行尸走肉。想到还得一路开车回纽约,我真想放声尖叫。接下来……我要怎么告诉爱德华和加斯帕德?我怎么说得出口?她就这么死了,我们无法弥补?

她死了。过世时年仅四十岁,从此香消玉殒。

莎拉已经不在人世,我没有机会和她说话,无法让她知道爱德华的歉意、泰泽克一家人的关怀,以及加斯帕德和尼古拉斯·迪福尔对她的无限思念。太晚了,晚了整整三十年。

“我从来没见过她,”雷斯福德太太还在继续说话,“车祸的几年后,我才认识理查德。那时候他还很哀伤,他的小男孩……”

我抬起头,全神贯注。

“小男孩?”

“嗯,威廉。你认识威廉吗?”

“是莎拉的儿子?”

“是啊,莎拉的小男孩。”

“我的哥哥。”奥尔妮拉说。

我的心底再次燃起希望。

“不,我不认识他。请告诉我他的状况。”

“可怜的孩子,母亲死的时候只有十二岁,那孩子真是心都碎了。我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带大,给他意大利式的热情关怀。后来,他娶了一个意大利女孩,还来自我家乡呢。”

她的笑容中带着骄傲。

“他也住在罗克斯伯里吗?”我问。

她笑了,又拍拍我的脸颊。

“老天啊,当然不是,威廉住在意大利。他在一九八〇年,也就是他二十岁那年离开罗克斯伯里,一九八五年和弗朗西斯卡结婚,有两个人见人爱的女儿。他偶尔会回来探望他父亲,看看我和妮拉,但不常回来。他讨厌这个地方,因为这里会让他想起死去的母亲。”

我顿时安心了些,天气似乎也稍微凉爽有风了,让我呼吸顺畅了些。

“雷斯福德太太……”我开口说话。

“请叫我玛拉。”她说。

“玛拉,”我恭敬不如从命,“我必须和威廉谈谈,得和他见个面。这件事很重要,你可以把他在意大利的地址给我吗?”

信号不好,约书亚的声音断断续续。

“你要预支?”他说,“暑期当中?”

“对!”他惊讶的语气让我有些畏缩。

“要多少?”

我说出数目。

“到底怎么了,茱莉娅?是你那滑头丈夫突然吝啬起来,还是出了什么事?”

我叹气,开始不耐烦。

“约书亚,到底能不能预支?这件事很重要。”

“当然可以,”他大声说,“这么多年来,你第一次开口借钱,我只希望你不要碰到什么麻烦。”

“没事的,我只是得尽快出国一趟。”

“这样啊,”我听出他语气中的好奇,“你打算去哪里?”

“我要带女儿去意大利的托斯卡纳。以后找机会再向你解释。”

我的语气坚定,表明不愿再谈。他大概知道不可能打探出任何消息,无声的恼怒一路从巴黎传到大西洋的这一头。他简明扼要表示,预支款项在今天下午就会汇入我的账户。我道谢后便挂断电话。

我托着下巴开始思考,如果我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伯特兰,绝对会引发争吵,他会将整件事复杂化。我不想面对这种状况。或许我可以告诉爱德华……不,还言之过早,我得先和威廉·雷斯福德谈谈。我现在有他的地址,找到他不难,与他谈话才是重点。

另外,我还要考虑到佐伊。她在长岛的快乐假期即将中断,而且将不会前往纳罕的外祖父母家,她会怎么想?一开始,我有点担心。随后想想,她应该不会介意才对。佐伊从来没去过意大利,而且我还可以与她分享秘密,告诉她实情,让她知道我们要去拜访莎拉·史塔辛斯基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