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二年五月,巴黎(第73/88页)

接下来就是我的父母。要怎么说呢?从何开始?他们也期待我结束长岛假期之后回纳罕老家相聚。我该怎么说?

“的确啊,”听完我的解释之后,夏拉慢条斯理地说,“没错,带着佐伊飞到托斯卡纳找这个男人,就为了在六十年后说一声抱歉。”

她的讽刺让我有些退缩。

“有何不可?”我问。

夏拉叹了口气。她将住处二楼的前面房间当作工作室,我们就坐在里面。她的丈夫今晚会回家。我们之前已经将准备好的晚餐放在厨房里。夏拉和佐伊一样,特别喜欢明快的色彩。这个房间融合了浅绿、深红,以及艳丽的橘色。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工作室时就开始头痛,但习惯之后,反而觉得色彩的安排颇具异国风情。我自己偏好温和的自然色彩,比方说棕色、米色、白色、灰色,连身上的衣服也不例外。夏拉和佐伊则不然,大胆穿戴鲜丽色彩,却又搭配得宜,这让我既羡慕又嫉妒。

“别再扮演发号施令的大姐角色好吗,别再问了,想想自己有孕在身吧。我认为你不该在这个时候跑这一趟。”

我什么也没说,因为夏拉的话很有道理。她起身播放女歌手卡莉·西蒙的专辑《你真自负》,歌曲中,有英国歌手米克·贾格尔的低声伴唱。

她转身看着我。

“你当真得找出这个人,而且一定得是现在?难道不能等?”

她每次开口都能说出重点。

我迎向她的眼光。

“夏拉,事情没这么简单。而且,没错,不能等,我就是无法解释。这件事意义重大,是我现阶段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当然,要排在我肚子里的宝宝之后。”

她又叹气了。

“每次听到卡莉·西蒙这首歌,我总会想起你那个丈夫:‘你真自负,我敢说,你一定以为这首歌的主角正是你……’”

我无奈地笑了。

“你要怎么告诉爸妈?”她问,“怎么解释你不去纳罕,怎么解释孩子的事?”

“天知道。”

“那就仔细想想吧。”

“我正在想,也考虑过了。”

她绕到我身后按摩我的肩膀。

“这是不是说,你已经都计划好了?”

“被你说中了。”

“动作真快。”

她的双手按摩我的肩颈,舒适的感觉使我昏昏欲睡。我环顾夏拉饶富生趣的工作室,书桌上堆放着许多书籍和资料,浅红色的窗帘随风轻荡。此时,夏拉的孩子不在,屋里十分清静。

“这家伙住在哪里?”她问道。

“他的名字叫作威廉·雷斯福德,住在卢卡。”

“那是什么地方?”

“是佛罗伦萨和比萨之间的小镇。”

“他做什么工作的?”

“我在网络上查了一下,不过,他的继母已经告诉过我了。他是个美食评论家,他的妻子是雕塑家,有两个孩子。”

“这个威廉·雷斯福德多大年纪?”

“你真像警察在盘问犯人。他生于一九五九年。”

“你就打算姿态轻盈地步入他的生命当中,然后再搅得天翻地覆?”

我十分恼怒,推开她的手。

“怎么会!我只是想让他了解我们这方面的说法,让他明白每个人都记得过去发生的事件。”

她笑中带刺。

“他可能也记得,毕竟他的母亲一辈子都背负着这些记忆。说不定他根本不想回忆。”

楼下前门开了又关。

“有人在家吗?美丽的女主人和来自花都的姐姐在吗?”

楼梯上,脚步声咚咚作响。

我的妹夫巴里回家了,夏拉露出飞扬的神采,真是恩爱。我为她高兴。历经一段痛苦的离婚过程,夏拉现在终于重展笑靥。

看着他们两人亲吻,我想起了伯特兰。我自己这桩婚姻会如何发展?有可能继续下去吗?我抛开这些念头,随着夏拉和巴里下楼。

当天晚上就寝时,我再次想起夏拉对威廉·雷斯福德的评语:“说不定他根本不想回忆。”我整晚辗转反侧,难以成眠。隔天早上我告诉自己,我很快就会知道威廉·雷斯福德对自己母亲和她的过去的看法。我要当面见他,和他谈话。两天之后,佐伊会和我一同搭机,从纽约肯尼迪机场起飞,然后再从巴黎转机前往佛罗伦萨。

玛拉说过,威廉·雷斯福德一向在卢卡度暑假。她把威廉的地址给我之后,打了电话通知威廉,让他知道我会到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