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二年五月,巴黎(第53/88页)

最后,他终于开口。

“你好吗?”他脸上的笑容依然僵硬。

“还好,”我回答,“你呢?”

“我很好,科莱特也一样。”

又是一阵沉默。

“你昨晚出门时,我和佐伊通过电话。”他没有直视我。

我看着他的侧面轮廓,鼻梁高挺,下巴紧绷。

“是吗?”我十分谨慎。

“她告诉我,你在搜寻一些资料……”

他停下来,手中钥匙叮当作响。

“和圣东日街上的公寓有关的资料。”他终于转头看我。

我点点头。

“对,我找到你们搬进去之前的户主身份了,佐伊应该已经告诉你了。”

他叹了口气,下巴突然垮了下来,脖子上的皱纹浮在领际。

“茱莉娅,我警告过你了,记得吗?”

我心跳加快。

“你希望我不要再问祖母问题,”我坦率地说,“所以我没有多问。”

“你为什么要揭开伤疤?”他的脸色泛白,呼吸困难,似乎这一切让他感到不适。

终于摊开来了,我现在才知道他为什么要找我说话。

“我找出从前户主的身份了,”我激动地说,“不过就是这样而已,除了房客的身份之外,其他我一概不知。我不知道你们一家和整件事有什么关系——”

“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他几近大吼地打断我的话,“那户人家遭到了拘捕,和我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我瞪着他看,没有说话。爱德华在发抖,但是我不明白究竟是出于愤怒,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他们遭到拘捕,和我们无关,”他用力重复自己的话,“他们的确在冬赛馆事件中遭到拘捕,但不是因为我们去举报,你懂了吗?”

我惊讶地看着他。

“爱德华,我从来就没有这么想,从来没有过!”

他力图镇定下来,紧张地用指头舒缓眉头。

“茱莉娅,你问个不停,四处探究。那我就把事情经过告诉你,听好:当初圣东日街公寓的门房罗耶夫人和我们在蒂朗街的公寓的门房很熟。罗耶太太很喜欢祖母,祖母也对她不错。罗耶太太就告诉我父母,说圣东日街上有间公寓空下来了,房租合理,地方也比较大。我们就是这样才搬过去的。就这么简单!”

我依然盯着爱德华看,他还是不停地发抖。我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慌乱失措,于是我试着拉了拉他的袖子。

“你还好吗,爱德华?”我问。我发现他在颤抖,担心他是否不舒服。

“没事。”他的声音沙哑。我无法了解他为何如此激动。

“祖母不知道这件事,”他继续说,声音小了些,“没有人知道,你懂吗?她不知道,从来就不知道。”

我很困惑。

“不知道什么?”我问,“爱德华,你在说什么?”

“茱莉娅,”他直视我的双眼,“你知道那家人的身份,知道他们的名字。”

“我不懂。”我低声回答。

“你找到他们的名字了,对吗?”他的吼声让我吓了一跳,“你知道他们的遭遇,不是吗?”

我满脸茫然,因为他随即叹了一口气,将脸埋入双手之间。

我安静坐着。他究竟在说些什么?究竟有什么事,是其他人所不知道的?

“那个女孩,”他终于抬起头说话,声音低到我几乎听不见,“你发现了那个女孩的什么事?”

“这是什么意思?”我目瞪口呆。

他的语气和眼神让我有点儿害怕。

“那个女孩,”他再说一次,声音模糊怪异,“她回来了。我们入住几个星期之后,她回到圣东日街,那时,我只有十二岁。我忘不了,我从来没忘掉过莎拉·史塔辛斯基。”

他面孔扭曲,吓到了我。接着,他潸然泪下,这让我哑口无言,只能等待,准备听他说下去。眼前的这个人,恍若不再是我那曾经心高气傲的公公。

六十年来,这个人的心底一直守着一桩秘密。

搭乘地铁到圣东日街又方便又快,只需要在公交车的终点站换乘一次。当列车转进布列塔尼街时,莎拉的心开始狂跳。她就要回家了。再过几分钟,她就会回到家了。也许在她离家的这段时间,父母早已想办法回到公寓里,也许他们正和迈克尔一起等待她回去呢。这么想是不是疯了?难不成她失去理智了?谁说不能抱着希望?她才十岁啊,就是想要满怀希望,不顾一切地想要相信,这比生命还重要。